落雁坡上,楊柳微風,鳥雀輕鳴。
柳宗元一路疾馳來到鹽坊,可奇怪的是一眼望去竟沒有一點人迹。他壯着膽子小心翼翼步入室内,額頭上的汗水幾乎要滴落下來,可将裡頭各個房間搜遍了,都沒發現半個人影。
詭異的氣氛令他和小張面面相觑。這樣的情形太反常了,難不成真有一場綁架案,并且綁匪将人質帶到了别處?可綁架總歸要有目的,至今為止他們沒有見到任何對于贖金的要求,甚至整件事情都是通過百姓傳到小張耳朵裡,再由小張告訴自己。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盡管百思不得其解,可柳宗元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這地方萬萬不可久留,當下便要拉着小張離開。
可還未等他們邁出房門,便聽到外頭傳來氣勢洶洶的呼喊。
“裡面的賊人速速釋放人質投降,神策軍已将此處包圍了,莫要負隅頑抗!”
他們也來了?
柳宗元見狀,一邊往外走一邊大喊道,“這裡不是綁架現場,綁匪和人質都不在!”
他話音剛落,一道利刃破空的凜冽銳鳴驟然響起,随即他感到重心往後一退,整個人被小張拉着飛快退回屋内——
在他剛剛所站的地方,赫然插上了一支箭,箭上的白羽甚至尚在顫動。
“我是禮部的柳宗元!這裡沒有綁匪!”
他實打實被吓到了,再次沖着他們大聲解釋。可那統軍與左右接下來的對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連柳員外也綁架了?這些賊人好大的膽子!”
“别與他們廢話了,柳員外已死,賊人一個都别想跑!”
……什麼叫自己已經死了?
他們自說自話,柳宗元飛速運轉着大腦,推測出了一個令自己頭皮發麻的可能。綁架案根本不存在,他們編造出這麼一個故事,如果吸引到人過來查看,就假戲真做再把罪名全部推給那不存在的綁匪,如果沒人過來,限價令引發綁架的名聲也會在百姓之間傳開,給新政潑上洗不掉的髒水。
這擺明了就是沖着限價令來的!
這麼簡單的事,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察覺?
他躲在門後,悔恨交加,一拳重重砸在牆上。小張自然也懂了那統軍話裡話外的意思,心急如焚地望着柳宗元,“公子,這下該怎麼辦?”
“我好歹也是五品的員外郎,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真有這個膽子。”他強自鎮定下來,叮囑小張,“一會我出去和他們周旋,你趕緊跑。”
“那神策軍濫殺無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小張一聽就慌了神,不由分說緊緊攥住他的肩膀防止他輕舉妄動,“何況這裡已經被他們包圍,想跑也跑不掉……”
他的話音慢了下來,腦中出現了一個計劃。
不如,賭上一賭。
他趁柳宗元不備,突然反絞住他的雙手,随後又抽出随身的短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推着他邁出門去——
“全部剿滅,一個不留!”
神策軍統軍真的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可衆人還未來得及拔刀下馬,忽然看見柳宗元被人拿劍架住脖子忽然出現在眼前,頓時驚得一愣。
“聽說這柳員外很受皇帝的器重,值錢得很呐,諸位郎君若是能将他救回去,想必能讨得不少獎賞吧?”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柳宗元被這變故驚得一愣神,可下一秒,一股鋪天蓋地的不安瞬間湧上心頭。就算這樣拖時間最終能讓自己得救,可他怎麼辦?!
他劇烈掙紮着,可不知明明不甚強壯的小張哪裡來的力氣,一雙手擒得他動彈不得,怎麼掙也掙不開。
“我看他可禁不起一點磕碰,”小張壯着膽子不斷朝那統軍暗示,“也不知道柳員外若是少了些什麼,上頭的會怎樣雷霆震怒呢?”
他要做什麼?!他要做什麼?!
柳宗元幾乎肝膽俱裂。
他在同他們談判,他幫助他們假戲真做,他們要殺隻殺他一個,放過柳宗元!
“你不能!你不能——”
他嘶吼着,整個人都要炸裂開來,模糊的視野中倏然閃出一道森冷的寒光,帶有鐵腥味的勁風就這樣襲來。
接下來的一切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他被反絞住的雙手蓦地松開,随即被猛地一推,推得他撲倒在地,他顧不得疼痛急忙回頭,就在那一瞬間,傳出一聲血肉被利器破開的悶響,一股粘稠的溫熱劈頭蓋臉地濺入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世界霎時變得猩紅一片。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倒地的人影。
“你們做什麼!”
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為首的韓泰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不顧禮數地拔出劍指着那統軍怒吼。
“韓禦史沒看見麼?綁匪已伏誅,柳員外安全了,”金吾衛堪堪趕到,那統軍也不慌不忙,言語間還帶着些許得意,“您既然來了,就請好好護送柳員外回去,外頭不安全,切莫再一個人出來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