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背後響起細碎的腳步,楚南星銜着葉子半轉過身,就見商陸從黑漆漆的院外,徐徐走進院子裡。他身前沒有銅鏡,所以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在眼裡出現商陸身影那一刹,眉眼嘴角情不自禁地浸上了笑意。
“回來了。”楚南星捏着那片葉子,迎着商陸往前走了幾步,“有什麼發現?”
商陸的目光在楚南星臉色掃過,旋即看向緊閉的房門,“阿禮怎麼樣了?睡下了麼?”
楚南星點了點頭,“叨叨地說了半宿話,可算是把自己說累。希望她今晚不要有噩夢。”
商陸瞥了眼楚南星手裡的葉子,随後向院子一角的石亭走去。
楚南星望了一眼院門,不見月朗,“月朗跑哪兒去了?”
商陸進了石亭坐下,“他說餓的慌,去看看這兒的廚房,能不能給他口吃的。”
這話顯然是托詞了。楚南星跟着進了石亭,見商陸從袖裡掏出一把青嫩的草莖,伸手拿起一根放在鼻下聞了聞,“深更半夜的你們還去挖草藥了?”
商陸,“隻是路邊的野草,月朗說這根是酸的能解渴,就折了些回來。”
聞言,楚南星立即将草莖放進嘴裡嚼了嚼,覺得月朗說的能解渴,隻是因為這酸刺激出了更多的唾液,所以才有解渴的功效,但滋味還挺不錯,有點回味無窮的感覺。嚼完一根後,控制不住地再拿了一根。
“你們這趟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麼?”楚南星一邊嚼着一邊問道。
見楚南星嚼的津津有味,商陸不禁也拿了根放進嘴裡嚼起來,一邊嚼着一邊将今晚發現的,以及他的猜想,詳詳細細地說出來。
聽完,楚南星也問出自己的疑問,“初舍行真的死了麼?”
說完他将白知禮跟他說的那些話,原原本本說給商陸。
商陸聽完沉吟了片刻,“如果初家内部當真分崩離析,那麼他有可能就沒死,但制造自己假死,對當前的局面也并不樂觀,群龍無首,隻靠初桐能成什麼事?”
楚南星,“初家不是還有幾位長老,他們會不認可初桐?”
商陸搖搖頭,“就目前來看,站在初桐這邊的,除去生死不知的初常,就隻有一位長老。”
楚南星,”之前在林子外看見的那位老人?“
商陸點頭,“那位老人在初家留墨不多,從明信堂掌握的初家關系圖中,他在門中既無弟子,也無親眷,出現在初家的次數也不多,怕是連初桐都沒見過他幾面,是個很神秘的人。”
楚南星,“越是神秘,實力越是不可估測。初舍行鬧這麼一出,想來也不可能隻給初桐留個初常。但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他自己在,初桐的處境難道不會更好,還是說初家現在的局面,必須要他死麼?”
商陸,“大概初家這場水就必須以他的消亡,才能攪渾。初舍行如此破釜沉舟的做派,想來初家内部,定有他必須鏟除的東西,如果這個東西一直存在,勢必使得整個初家沉底。從他一直隐藏初桐的存在,後又盡可能的讓初桐露面,也許這個東西有絕大的可能,會威脅到他這個唯一的孫女的性命。”
“這樣說起來,那初舍行八成就真的已經死了。能将整個初家拖沉的東西,想來隻靠初舍行,決計是扛不住的。”楚南星拿出嘴裡嚼了一半的草莖,手指在石桌‘笃笃’的敲打幾下,攏着眉頭,“但為什麼沒有初舍行的屍體呢?還有那幾具死透的屍體,為什麼也不見了,誰帶走了他們?”
商陸斟酌地說出自己猜測,“那行血腳印我們反複看過,如果有人扛着屍體走,那麼屍體上的血,多少都會滴落在地面,但那腳印四周很幹淨,而且那鞋底的花紋有重複,像是幾個人反複踩踏在第一個人的腳印形成。”
楚南星聽着後背蓦地刮起一陣寒風,激得他不由打了個寒顫,腦中忽地冒出一個吓人的想法,“不能死屍自己擡腳走的吧……護師堂也不這樣送屍啊……”
護師運送屍體基本都是裝在棺裡,也有在死屍的兩邊腋下綁上兩根竹竿,兩人擡着走的。但後者多少有些滲人,為了避免麻煩,基本都是日夜颠倒的趕路,即使這樣,一年也有幾例夜半撞鬼的恐怖謠言。
所以這個法子護師堂幾乎不用了,免得每發生一次謠言,就要被風家從裡到外盤查一番,實在耽擱腳程,影響進賬。因為如果他們沒有委托人定好的時間送回屍體,這趟的錢就得減半!
到目前為止,中州尚未發現能隔空操縱死屍的秘法。
那麼剩下的就隻有這麼個,近乎有些天方夜譚的想法了。
商陸看着似乎被自己腦子裡的想法,吓得面目飛張的楚南星,提醒道:“你忘了,中州還有傀。”
楚南星雙手抱在胸前,一臉不同意地看着商陸,“那幾具屍體我可是看過了,身上沒有百個洞,也有十來個洞,有的頭都隻剩下一半了,就算是傀那也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商陸,“如果是人傀呢?”
“人傀這種傳說中的東西,出現一個兩個已是稀罕,那可是整整六具啊,”楚南星臉上的不贊同快要化成實際了,邊說邊用手沖商陸比了個‘六’的手勢,“這麼多,這中州豈不是要變天了!”
說完頓了頓,瞥見商陸手裡還攥着半根草莖,徑直拿過來丢進自己嘴裡。相處這段時日,他對商陸的口味摸了個七七八八,太甜不吃,沾點酸不吃,多辣不吃,少辣也不吃,重鹽口,偏愛香脆的食物,比如裹滿芝麻的烤餅。他又是個喜怒甚少往臉上擺的性子,即使碰上不愛吃的,他也不會一口吐了,隻會用更慢的速度,慢吞吞地吃完。
不然當初黑羽尋那稀奇古怪的果子時,也不會受他那面無表情的蠱惑,至今回想起來,那股腥味兒隐隐又在口中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