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華鴻曉背起書包就朝外走。
“上晚自習嗎?你在哪裡占的位子?” 張小龍隔空喊話。
随着期末考試的臨近,所有教學樓,包括那些老破黑的教學樓,晚上都是人滿為患。如果不提前在下午最後一節課後拿書本占好位子,晚上不可能去任何教學樓上自習。
隻有一棟教學樓除外。
”一教。“ 華鴻曉邊朝外走邊說。
剩下寝室幾個人面面相觑。
第一教學樓,解剖教研室和解剖标本儲藏室所在地,是晚自習的禁地。
倒不是說那裡上了鎖不讓人去,而是根本沒人去。
白天上課時,地下室裡一具具福爾馬林浸泡過的屍體被運進教室。
下課以後,雖然屍體被運回地下室,但是教室裡還留有福爾馬林的餘味。
更何況學校大概也沒打算讓一教晚上作為晚自習的地方。所以各教室的燈都特别暗。
從一教大門走進去的大廳,那個聯結所有教室和樓下屍體的交通要道,甚至都沒有頂燈。到了晚上,黑鴉鴉的,就靠大門外昏黃的路燈給予一點點的光明。
所以,那些沒有占到位子的學生,甯願回寝室,甚至去校園主幹道旁的台階上就着明亮的路燈,也不會去一教晚自習。
華鴻曉不是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隻是想不到其他辦法能跟瞳會面。
他的所謂複仇計劃,不能通過其他途徑去實施。
如朱迪所說,他們通過實驗捕獲到的秘密,不能跟外界說,外界也不會相信,所以沒法報案。
靠自己手刃仇人?先别說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有這個膽量和能力,他也不知道北京的兇手具體在哪。
在家鄉的嶽叔叔,他倒是知道在哪,可是他沒有能力也沒有決心去做什麼暴力的事情。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兩個人都是磨坊的敵人。如果把他們的身份暴露給磨坊,也許他們會受到什麼懲罰。
而現在他跟磨坊之間唯一那條若有若無的聯系,就是通過瞳。
那個眼神很清澈,身份卻很神秘的女孩。
所以瞳是他複仇計劃的唯一途徑。
可是他并不知道怎麼找到瞳。
每次都是瞳神秘地出現在他眼前。
可是既然有兩次都是在一教會面,他就隻有選擇天天來一教蹲點。
他也知道這樣有點傻。瞳把他引到一教來會面,也許隻是因為一教僻靜适合秘密會面,不代表一教就是瞳的秘密辦公室。
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再過幾天就要去法國作實驗了。華鴻曉很着急這幾天就把消息傳遞給瞳。
為此他甚至都跟馬駿說,他想休息一下,去法國之前不作實驗了。
其實他是想利用一切課餘時間來一教蹲點。
隐隐約約地,他感到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害怕自己改變想法。
因為他一直在反複思量,除了兇手,要不要把策反者也包括進複仇計劃。
畢竟策反者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鄰居。
還是嶽雨佳的父親。
趕快把信息傳遞出去吧,這樣就了卻一樁心事。他對自己說。
從校園主幹道,到旁邊的小道,再到一教附近,人流量從峰值跳崖到零。
因為沒有人在裡面晚自習,整個一教黑不隆咚的。
解剖标本儲藏室的聲望和邪門的傳說,讓這裡真的成了晚上的禁地。
華鴻曉踏進一樓大廳。
由于前兩次的經曆,他好像對進入這個幽暗的大廳有點免疫力了。不覺得怎麼緊張。
可是他隻敢呆在靠近門,光亮稍強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是樓梯口。向下就是地下室。他曾經有一次晚上在那裡領略過幹屍風光,并且在那裡得到了磨坊的銅錢。
他可沒打算在幹屍身邊秉燭夜遊。
如果在樓梯口不向下走,而是向左向右,那都是走廊,通向不同的教室。
向上走,是老師們的辦公室。華鴻曉從來沒去過。
他遲疑了一下,慢慢向前挪動腳步。
到了靠近樓梯口的地方,地下室濃烈的福爾馬林味道也飄了一些上來。
他果斷地選擇向左。那邊的走廊有他平時上課的教室。
在恐怖的環境中,稍微熟悉一點的地方給人感覺更安全。
走在走廊上,腳下的長條木地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白天跟一群同學這樣走過的時候,都覺得有些瘆人。
晚上一個人在黑洞洞的走廊裡走,他覺得自己真是走投無路,铤而走險。
走廊裡大概有頂燈吧?隻是不知道開關在哪?
他記得就連放死人的地下室,走廊的頂部都有些昏黃的路燈。
而且他上次跟着瞳下到地下室的時候,那些燈也亮着。大概徹夜都開着。
為什麼活人走的一樓走廊,反而到了晚上一片漆黑呢?
也許就沒打算晚上有活人在這走過吧。
102。 102。
華鴻曉心裡默默數着。
他白天上課的教室是102,走廊走過去左手邊第二間。
白天上課時,他注意到教室裡天花闆上有燈。開關就在門邊牆上。
隻要到了102室,就好了。他咬着牙給自己打氣。
一教的教室門别具一格,是兩扇門闆,從中間推開。門闆的上半部是毛玻璃,隐隐約約看得到裡面,但是又看不清。
不知道當年一教的設計者是什麼心思。便于拍恐怖片嗎?
不過現在,華鴻曉要感謝當年的設計者,因為這半扇玻璃,能讓教室裡面的光透出來一點。
而教室裡面,又是從窗外遠處的路燈借來的一點微弱光線。
但是不管怎麼說,黑暗的走廊裡連門牌号都看不清,有了這點光線就能數教室了。
走過第一對透着微光的門。這是101。
再往裡走十幾步,左手邊有另一對半邊毛玻璃的門。這應該就是102了。
華鴻曉正打算推門,突然,什麼東西在眼前一晃。
好像是個影子,在102教室裡面,透過教室門上那片玻璃能看到。
華鴻曉的手僵在半空。
不隻是手,全身都僵硬了。
進也不敢進,退也不敢退。
幾乎連呼吸都不敢。
他暗自祈禱,世界停止轉動,時間凝固,什麼都不要發生,不管好的壞的。
可是那影子好像漸漸變大了。
不是從遠到近的變大,而是從下到上,影子漸漸從門的下半部被木頭擋住的地方,爬到了門的上半部有玻璃的地方。
好像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隔着毛玻璃與華鴻曉相對。
華鴻曉的防線徹底崩潰。
他叫了一聲,轉頭就跑。也不管自己的腳步聲有多大,會不會引來什麼更驚悚的東西。
跑到樓梯口,右轉穿過大廳,他看到了大門口。
大門口外有昏黃的路燈。再遠一點,隔着一片黑漆漆的花叢,就能看到校園主幹道上高聳的路燈。
那裡就是生命。那裡就是希望。
華鴻曉使出吃奶的力氣朝那裡跑。
可是還沒有竄出大門,突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什麼冰涼的東西抓住。
我的媽呀。華鴻曉不敢回頭看,隻想拼命掙紮着甩開那東西,繼續朝前跑。
掙紮中,他感覺,這好像是一隻手。
一隻纖細的,女孩子的手。
可是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自己怎麼也掙不脫?
不但掙不脫,他還感覺自己被反過來從接近門口的地方拽到了大廳深處。
他絕望地回過頭來。
雖然光線很弱,但是他馬上意識到了這是誰。
這幾天他反複在腦海裡斟酌的這個形象。
修長的身型,籠罩在黑色的衣服和帽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