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謝夢時和蕭星玹重新再回到倚翠閣前時，看到的就是已經穩定下來的局面。府尹夫人派來幫忙的府兵辦事利索，将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傷者被送去治療，尋釁者被收押，倚翠閣的一幹人等都被拘禁在樓裡，等候調查。

而此時，在被重兵把守的倚翠閣外，曉蓮孤身一人捧着一個瓷瓶和一個木匣站在街上，顯得有些仿徨。

在看到謝夢時和蕭星玹二人的身影後，曉蓮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她朝着二人小跑了兩步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還能再見到二位公子真是太好了。”曉蓮屈膝恭恭敬敬地向謝、蕭二人行了一個大禮，“多謝二位公子，謝謝你們阻止了這一切，也謝謝你們幫我，讓清兒不至于曝屍荒野。”

先前在郊外之時，灰狐拿走了清兒身上屬于他妹妹的幾節妖骨，而被抽走了妖骨的清兒的屍身以極快的速度腐化了下去，使得曉蓮想為其斂屍都難以做到，最後還是謝夢時施法将清兒的屍身火化才讓曉蓮能夠順利帶走清兒的屍骨。

謝夢時擺了擺手，說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說起來，清兒姑娘的香消玉殒，我們在其中也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現在隻是幫了這麼一點小忙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千萬别這麼說，若不是你們還有那幾位少俠出手，清兒恐怕真的就要做出那些無法挽回的事了。”曉蓮垂眸看向手中的瓷瓶，說道：“雖然我聽不懂你們之前說的那許多事，但我心裡清楚，那些害了清兒的人要她去做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你們阻止了她，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而且若是真的要深究起來的話，清兒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曉蓮突如其來的自白讓謝夢時和蕭星玹十分意外，畢竟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事不管怎麼算都應該牽扯不到曉蓮的身上才對。

“二位公子不必如此訝異，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猜到，雖然清兒一開始的變化并不明顯，但是我和清兒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她的那點變化别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我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呢。隻是我一開始并沒敢往邪門歪道那方面想，但是随着日子越久，清兒露出的破綻越多，即便我再傻也該明白清兒身上确實有不妥之處了。”回憶往事，曉蓮皺着眉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若是我能在清兒剛得勢那會兒就及時阻止她的話，或許她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然而或許是抱着僥幸的心理，我那時候并沒有那麼做。”說到這裡時曉蓮苦笑了一下：“清兒說，她放不下那些榮華富貴，她享受被人追捧，淩駕于人的感受，而我又何嘗不是一直借着她的光享受着她的庇護呢，我假裝看不到那些異常，自顧自地生活着，等到我發現事情越來越嚴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是我，是我太自私，我沒有勇氣攔着她，所以隻能眼睜睜看着她越走越遠。”曉蓮悔恨不已，心靈的愧疚折磨得她痛苦得幾乎直不起身子。

“曉蓮姑娘。”蕭星玹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曉蓮，寬慰她道：“人無完人，是人都會有自己的私心，這次的事件姑娘你說到底也隻是個局外人，所以可以不用那麼苛責自己的。”

蕭星玹：“若是你真的覺得難過和後悔的話，那不如今後多行善事，就當作是為清兒姑娘做彌補了。”

“嗯。”曉蓮深吸一口氣，努力振作了起來，“說起來還有另一件事也要謝謝二位。”

說着，曉蓮便打開了手裡捧着的木匣，裡面放着的是滿滿一匣的銀錠以及兩張薄薄的紙片。

“我回來的時候，倚翠閣已經被查封了。差爺們得了府尹夫人的命令沒有為難我，還讓我完成了我，不是，應該說是我們這輩子最想完成的事。”曉蓮摸了摸那兩張薄薄的賣身契，眼淚靜靜地淌了下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自由了。”

謝夢時：“恭喜姑娘恢複了自由之身，你将來有何打算呢？”

“我已經決定要到府尹夫人開辦的善堂去幫忙了。對了，還有這些銀子。”曉蓮把裝滿銀錢的匣子捧到了謝、蕭二人的面前，“也不知二位公子看不看得上，夠不夠做二位的答謝。”

謝夢時把匣子推了回去，“都說了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們倆不缺這點銀子。倒是姑娘才剛剛離開這狼窩，身上還是留着些銀錢打點為好。”

見謝、蕭二人不肯收下匣子，曉蓮便也沒有過多糾纏。

“我明白了，那我就把這裡面一半的錢财捐給善堂，就當做是清兒在彌補她為江甯城帶來的困擾吧。”曉蓮擦幹了眼淚，堅定地說道：“從今往後，我會多行善事，聽說佛家說人是有輪回的，那麼我希望我做的這些善事能多少為清兒償還一些罪過，再積攢些福報為她修一個好的來世，讓她不用再過今生這樣的日子。”

“來世嗎？”謝夢時聽到這幾個字，心裡觸動了一瞬，他不自覺地看了蕭星玹一眼，對方卻并未注意到這一點。

蕭星玹聽着曉蓮的話，隻感到不解，于是忍不住說道：“曉蓮姑娘，你為何會對清兒姑娘這麼......其實我是想說其實你用不着把這些事都攬到自己身上去的。”

沒想到聽到蕭星玹的話，曉蓮卻忽然笑了，“我知道，但我就是想這麼做。或許在你們眼裡，清兒并不是一個好人，但是在我的心裡，我們永遠是最好最好的姐妹，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挨餓，一起受罰，難過的時候一起哭，高興了就一起笑。即便是在發達了之後，清兒也沒忘了關照我，現在更是因為有了她的錢我才能替我們倆贖身，徹底脫離苦海，這個世上誰都可以說她不好，隻有我不行。既然我已經不能為活着的她做什麼事了，那麼我就盡量為死後的她做點什麼吧，也算是我心裡的一份寄托了。”

曉蓮：“而且說來也不怕二位笑話，說實話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清兒的性格，和我不同，至少清兒她敢為自己争取，學習也好，名利也罷，雖然方法可能不對，但她為自己努力過，不像我......就像清兒曾經說過的，老實、木讷，永遠隻會被别人使喚。”

“如果當初清兒她遇到的不是壞人，而是别的什麼機會，那麼她很有可能就可以走上一段不一樣的人生。”曉蓮不無希冀地想道，“要真是那樣的話，該多好啊。”

如果真能那樣發展的話自然是好的，可惜如果永遠隻能是如果，世事的發展未必始終都能如人所願，即便一時走上了一條坦途，之後也未必不會橫生枝節，人生的意外總是來得太猛太急，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是什麼樣子。

這話蕭星玹沒有宣之于口，隻是默默地在心裡想道。

謝夢時：“曉蓮姑娘，其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正直善良、為朋友付出不計回報，這在尋常人中已經是很難得的品質了。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那在下便祝你往後一切順遂了。”

曉蓮：“謝公子吉言。”

在和謝、蕭二人道過别後，曉蓮離開了倚翠閣，轉身沿着灑滿陽光的街道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