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議呢?”沈羨往陸衡對面那空茶盞看了一眼,内侍立即上前,托起茶壺為她斟茶。
茶盞熱氣氤氲,可沈羨等不及它放涼,便仰頭飲下一口。
好燙。
“咳咳!”沈羨驟然咳嗽,拍拍自己的胸脯,臉頰通紅。
“我說了,讓你慢些,這還沒發生什麼呢,怎麼就急成這樣?”
沈羨放下茶盞,心下不悅,可終究慢了下來。
“劉榮好端端待在江州不算,如今還要特意回一趟台城,全是為了朝議。”
“此行一看就是為了刁難于你,順帶進一步為自己讨些好處,你卻應了下來?”
陸衡不慌不忙:“今日十五,本就是例行朝議的時候,即便沒有我的首肯,劉榮仍能自行召開朝議,我隻可列席旁聽。怪就怪前朝以來相權做大,賦予丞相太多權力。”
“況且,劉榮再如何高傲,料想也不敢在台城太過放肆。我還巴不得他送上門來,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亂。”
沈羨沉思片刻,最終認可了陸衡的說辭:“也是,如今朝臣心思各異,聚在一處,才好看清他們的底細。”
“話說回來。”陸衡瞟一眼沈羨,目光中帶了些探究,“此次朝議,你父親沈戎自然也在其列。”
沈羨了然,這是在試探她如今與沈家的關系。
“他若要一意孤行,我也奈何不了他。”
“其實未嘗不可嘗試。我們身後若有沈家助力,是一樁好事。”陸衡道。
“世家都站在我們這一邊——這種好事若是讓我們遇上了,劉榮也不敢再造次。”
“好了。”沈羨沒多說什麼,想要結束話題,“快去吧。”
“好。”陸衡起身,卻在沈羨身旁停下。
沈羨隻覺雙肩一陣大力傳來,下一瞬她便端端正正地坐在檀木椅上,有些無措地眨眨眼睛。
“你且在此好生坐着,切記,莫急。”
……
太極殿。
卯時已過,衆人卻還是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貼耳低聲交談,全無規矩可言。唯獨劉淵、邵覽、許牧等幾人恭恭敬敬地躬身等候。
陸衡從容地看向朝臣,看起來并未對此感到惱怒,看着底下這一出“亂象”。
“丞相到——”殿外宮人高聲喝道。
緊接着殿内徐徐步入一人,雖白冠白衣,腰間卻極為突兀地别上一把玄色長劍。
衆人似有所感般同時朝身後瞥了一眼,而後齊刷刷别開眼來,躬身等候,隻幾息之間,便是規規矩矩、安安分分。
來人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始終直視陸衡,昂首挺胸,最終越過衆人,立于中央。
“臣劉榮,恭請聖安。”
陸衡颔首:“劉卿。”
可未等話音落下,下面一人便有所不滿地叫嚷着,聲音不大不小,卻在迅速冷下來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晰。
“官至丞相便可來得這般遲?簡直是目中無人!”
陸衡笑道:“劉榮有功。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①,是朕賜予劉卿的殊禮。”
“劉複!”劉榮瞪了一眼他,他很快躲避劉榮的視線,站到了尚書令劉淵身後。
“陛下。”劉榮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禮,“此次朝議事關重大,關乎陛下大喪後的登基大典一事,怎能讓這區區六品長史上殿?”
陸衡不鹹不淡地将話堵了回去:“劉卿也就此事特意引薦區區六品都尉蘇季和旁聽,有何不可?”
殿内鴉雀無聲,連呼吸聲也幾不可聞。
劉榮先行打破死寂,帶着笑意與蘇季和對視一瞬:“蘇都尉,你有何見解?”
蘇季和上前一步,将自己提前備好的話說出。
“可臣以為,陛下的登基大典不急于一時。”
“為何?”
“陛下若急于此事,怕是不可為天下人信服啊!”
“那該等到何時?”
“……臣,臣不敢言。”
“不僅如此,陛下至今不曾有後,江山何以延續?”
“總不能,抛棄先帝一脈,讓位于皇室旁支吧……”
二人一唱一和,極為投入。
言罷,劉榮側身後看。蘇都尉鎮定回視,尚書令、兖州刺史、沈将軍沈戎等大多數人垂眸不語,劉複圓睜雙眼,卻不敢出言。
唯獨許牧許中書令,上前一步,啟齒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