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巨蛇的血肉雖然韌性十足,但終究是血肉,應該無法再承受一次九天陽雷陣。
一但開啟陣法,召喚出暴烈的天雷,大概率會将巨蛇的口腔劈碎,他就有機會逃出生天。
但他所有的靈力都已壓在靈劍上,已無法再分出去運轉一次九天陽雷陣。
若系統不曾封印他的兩條靈脈,或許還能一試。
某種絕望的情緒流了進來,他那個求死的人格愈發興奮地在他腦海中舞蹈。
他壓住對方,咬牙緊盯着劍下的縫隙,告訴自己,楚江蓠應當還在外面的拒止陣裡等他。
她應該會很害怕。
靈劍一點點推進下沉,切割出更大的傷口,漏進了灼眼的火光。
逃生的希望已很近了!正随着劍下的傷口一同擴張!
巨蛇大約也意識到了危機,長嚎一聲,于咽喉處,就是那處漆黑深淵之中,凝出了一團幽綠光芒。
那團光芒裡蘊含着暴烈的力量,如一個獨立的小宇宙,電閃雷鳴、星辰旋轉,似乎能劈裂這個世界。
又是[降龍柱]!
可他明明已卡住了巨蛇的嘴巴,對方一但施展[降龍柱],暴虐的力量就會直接在蛇嘴裡爆發,把兩人一同轟成齑粉。
這條臭蛇在圖什麼?
霜天曉盯着[降龍柱]的幽光,突然明白。
是玉石俱焚!是同歸于盡!
這條臭蛇是拿準了他無法像之前那樣,使用九寒冰陣化解掉它的[降龍柱]!
所以,死也要拉着他墊背!
系統在霜天曉耳邊狂叫:【怎麼還不用雷靈珠啊!宿主你在猶豫什麼!雷靈珠一出,我們就回到主線了!你不會死的!】
“閉嘴吧!你不過是想要别人的命!我沒你那麼無恥!”他怒斥系統,重新拔出靈劍。
靈劍脫離血肉,巨蛇的血噴濺漫灑。
腥臭又潮熱,像是一團馊了的面糊,糊了他滿臉。
霜天曉沒空擦掉臉上的髒血,他舉起劍,直面深淵裡的那團綠光。
巨蛇既想與他同歸于盡,他也隻能以命相博。
也就是,他要将靈力全都灌注于攻擊陣法中,再度開啟九天陽雷陣!
這樣一來,即使最後他死了,也能拉着巨蛇一起死!
隻要巨蛇死掉,楚江蓠就能安全地下山,回到金銀寮的小竹樓,繼續過她的日子。
或許……
或許,她以後真的可以像她說的那樣,讓她的渣爹對她刮目相看。
這真不錯……
手中靈劍瞬間爆發極為奪目的紅光,霜天曉靜靜望着這團赤色,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那赤光揮灑着,拍打着,化成一雙鳳鳥的羽翼。
鳳凰于飛,等待浴火,等待一輪重生。
系統嘶吼着,狂叫着,高聲罵着他。
霜天曉已不在意這些,隻不斷向靈劍注入靈力。
靈力傾瀉,激起劍身的鳳翼拍落無數星火,像是點點赤蝶,圍着那團幽綠雷火飛舞,準備随時吞下幽冥。
霜天曉借着這死亡前的一刻,和系統商量一句:“你解開我被封的靈脈,我們都不用死。”
系統冷笑:【你威脅我?你懂什麼?我們已經沒時間了,任你亂跑浪費,還不如再重開一周目!】
“什麼是重開?”
霜天曉不理解它的話,也不想再理它,隻伸手抹過劍身,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汩汩鮮血流下,沿着靈劍,流到了巨蛇殘破的血肉上,流淌出一圈簡潔的陣法圖案。
劍陣齊明,光照幽冥!
他确實是劍陣雙修!是這個修界本不該存在的怪物!
系統說,這是主角光環。
霜天曉笑開了懷,哪來的主角光環,明明是摯友死後,他為了隐姓埋名,剖去了靈根,取出了丹田……
将刻印在上面的劍修的力量抹去,再回去重頭修起。
隻因他當初假死醒來後,不知為何,已不會用劍,亦無法再于劍道有所進益……
劍修之路被堵死,他隻能換一條道途罷了。
可惜,換了道途,竟也隻能止步于此了……
都是系統的錯!
霜天曉猛地揮劍,劍身劃過腳下的鮮血流出的圖案,補上了最後一點空白。
鮮血繪出的陣法因此閉合,接着綻放出絢爛的金色光芒,光芒直指那團幽綠的雷火。
他在那幽綠中,似乎看見了茫茫霧氣分開,霧裡隐約站着一個女人。
她背對着他,背影修長,似乎在一直往前走。
腦海裡的系統咒罵聲逐漸渺遠,飄渺的像是林間的霧氣,濕漉漉地沾在他臉上,沾濕了他的衣角。
他想追上她,卻仿佛永遠也追不上。
她藏在前方的霧氣裡,擡起頭,對着手呵出了一團白汽,反複吟誦着一句:“撥雪尋春,燒燈續晝。”
撥雪尋春,燒燈續晝……
撥雪尋春,燒燈續晝……
這唱誦般的話語,似乎延生到茫茫無盡的路途前方,一路破開迷霧,在他眼前展開了地平線的弧度。
從地平線開始,從遙遠的遠方開始,漫天漫地的綠意萌發,像是青綠色的海,向他湧來。
在這無限綠意中,那個背影轉身面向他。
但莺飛草長的綠意淹沒了她的臉。
有風吹過,風吹草低,她的臉卻仍模糊在草地裡。
霜天曉恍惚意識到,這是他失落的那一部分記憶。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去,系統開始尖叫,尖銳吵鬧地要撕裂人的腦袋。
他的腦袋似乎因此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豁口裡裝滿了那些喧鬧的雜音。
很快,金光遮眼,他眼裡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
是九天陽雷的金光。
在那金光之中,破開了一道極深極深的豁口,滿天星光落了進來。
是很冷的星光,是山林的星光。
接着是焚天的火光。
火光之中,有人提着一柄漆黑的鐵劍,倏地劃開了巨蛇的血肉。
那團幽綠的雷火滅了,鮮紅的血肉碎了,腥臭的氣味散了。
一劍光動,星墜如雨。
來人披着一身烈火,劈裂了血紅的地獄,走入他眼中的茫茫霧氣,同那道記憶裡的身影重合。
對方恰如破除邪祟的神明降臨,手中劍刃揮出萬丈金光,滿天驚雷紛紛下墜,奪目的光輝照亮了來人的側臉。
照出了她冷峻的牛臉面具,像是自地獄走出的牛頭鬼差,将囚困他的血腥監牢徹底斬碎。
“臣年?”
霜天曉忽地聽見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看見來人直奔入血紅的地獄,奔向他。
臣年?
是了,他騙過她,說自己的名字是臣年。
但這是她第一次沖他喚出這個名字,臣年。
這名字像是塵封已久的齒輪,在她脫口而出的那一刻,齒輪轉動,灰塵飛揚,露出了清晰的記憶之門。
門裡的模糊身影終于露出了臉。
是楚江蓠!
是她露出沉靜的笑臉,在同他說:“撥雪尋春,燒燈續晝,一切都還沒結束呢,臣年。”
是她剖開了巨蛇的傷口,放他終得自由。
是她給了他新的名字,屬于他的名字。
他是臣年,而不是系統劇情的霜天曉。
原來,剛剛那救了他的金光璀璨的九天陽雷陣不是他開啟的啊……
他怎麼忘了,楚大小姐的劍也是可以開陣的,她從來不會在外面等着誰去拯救。
“真的是,早知道就再撐一會兒,等她救我了。”霜天曉忽地跪地倒下,在倒下之前這麼想道。
接着,他靠上了一處溫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