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蓋得嚴實的神像,楚江蓠心頭隐隐有些異樣,這家人在拜誰?
她屏住呼吸,揭開那塊白布。
入目是一片被打碎的黑色陶片。
這些碎片的形狀扭曲邪異,她剛望過去,就覺得頭暈惡心,眼前的碎片似乎會無限分裂,構成無數的碎影。
她晃了晃頭,視野裡忽地晃過一道邪異的光。
她吓得汗毛炸起,視線下意識落向那道邪異光彩。
光彩已然消失,餘下的隻有四片漆黑的眼睛狀的陶片。
它們以圓圓的凸起狀,躺在一堆碎片裡,被幽綠的觸手纏繞覆蓋,眼球中心凹陷着一點極黑極幽的眼洞,尤為邪異。
她隻看了這一眼,視線就被那眼洞吸住,似乎連靈魂都被拖拽陷入。
“别看!”
晃神中,她耳邊聽得霜天曉的清澈的聲音,手中白布猛地被他抽走。
眼前白影一閃,那詭異的神像已經被蓋的嚴嚴實實。
神像被擋住後,她的眩暈才好了一些,冷汗已濕透了後背。
耳邊充斥着霜天曉的法咒聲,悠遠清明,似空谷中的銅鈴,蕩滌了邪異的氣息。
法咒聲起,她胃裡也跟着翻湧起惡心,莫名的傷感失落似狂風暴雨般席卷,楚江蓠跌撞着捂唇後退,試圖忍下幹嘔的惡感。
這惡感是一種生理性的,不可言說的恐懼……
在這混亂中,她意外抓住了一隻結實的手臂。
是霜天曉扶住了她,又将掌心覆在她頸後,溫暖的靈力流進來,瞬間清掃了楚江蓠嗡鳴的大腦。
翻湧的惡感也消了下去。
她擡起眼,看見他并指于額心,口中念着某種法咒。
随法咒念完,他額心閃過一道光輝,兩人瞬間被傳送到屋外。
冷冽的陽光照在身上,她匆忙喘上一口新鮮空氣。
“太危險了!”霜天曉緊張地叫道,攥緊了她的手臂,“那是邪器,會吞噬靈魂的!”
他的手忽地一顫,又匆忙撤回,留她一個人站在那裡。
她哽了一下,才開口:“我以為白布底下會是神像,沒想到是這麼一堆碎片,這邪器能做什麼?”
霜天曉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确定,但很邪,銅城的那群守衛大約也沒法處理,才留在了這裡。”
楚江蓠深思着,下意識回望身後那間詭異的屋子。
屋子淹沒在背陽的暗影裡,不像是給活人住的地方。
不像活人?
這邪異的詞彙滑過腦海,她忽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個名詞:恐怖谷效應。
是的,是恐怖谷。
她這才意識到惡感的來源,是她在那四隻眼睛中窺見了靈智。
大約是邪器吞噬過一些靈魂後,生出了某種靈智,形成似人非人的邪異感。
這種畸形的邪異感,将她的感官扭曲嫁接,産生了來自原始基因的恐懼。
她再度走到房屋門口,盯着屋裡的神龛,說道:“是這家人信奉的東西不幹淨吧。”
霜天曉:“神龛裡确實有些扭曲的氣息殘留,但這氣息……”
他頓了頓,望向村西疊起的青山:“和這裡山林的氣息很像。但山是清新的,它是惡臭的,很奇怪。”
楚江蓠:“有一點我很在意,明明去銅城拜一拜,就可以獲得仙家道法的回應,他們為什麼要特意在家裡修神龛,供奉這種邪器?”
霜天曉:“或許是不想出門走動,就在家裡祈福而已。”
她搖頭:“不是單純的祈福,這東西一定實現過他們的某些祈願。”
霜天曉挑眉:“‘僞神’?山精野怪嗎?你怎麼知道?”
她“噓”了一聲,沒回答,重新環顧起屋内的陳設。
這屋子雖淹沒在血腥中,又被火燒得破敗,但能從殘留的設施裡,看出這家生活得相當富裕。
梁柱上鑲着繁複金絲,院内地磚嵌了被燒裂的靈玉,屋瓦也是碧綠的琉璃瓦。
然而屋内雖富氣逼人,院外的門楣卻破舊不堪。
楚江蓠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有趣的判斷。
不知霜天曉有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她便問了句:“你覺得這家人,怎麼樣?”
霜天曉沉吟了一聲:“這家人表面裝窮,應該是為了藏富。畢竟軟煙羅銷量不錯,容易引起鄰村嫉妒。”
她點頭道:“看來桑林村确實賺了不少啊,他們的軟煙羅有名嗎?”
霜天曉挑眉道:“當然,那是修界最常見的法衣材料,你的弟子服用的就是它。”
“原來如此,聰明!”說着,她沉下眸子,輕輕扣了扣額心,“但錯了,既然軟煙羅這麼有名,富是藏不住的,他們沒必要這麼建房子。”
霜天曉淡淡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微微擰眉:“我不明白,這看起來就是有人為了錢财屠村吧。”
楚江蓠搖搖頭,撚起神龛中的那塊白布一角。
這次她沒再揭開,而是用指腹搓了搓,又蹲下身,仔細研究白布的經緯走線。
前世刷過的科普視頻這時便派上了用場,她确認這塊白布就是軟煙羅。
她擡起頭,詢問霜天曉:“看織法、材料、紋理都和普通的軟煙羅沒區别,桑林村生産的特殊在哪裡?”
霜天曉并指丢了個小火球,明亮的火焰剛一碰到白布就熄滅了。
他揚頭:“看見了吧,這布有一層靈光,可避火水,冬暖夏涼,但織造方法是桑林村的絕密。”
她點頭表示明白。
難怪要用白布蓋着邪器碎片,白布的外層靈光,能擋住神龛裡的邪氣。
檢查完畢,楚江蓠起身,繼續去村裡其他人家搜查。
一連查了幾家,發現桑林村每家每戶都擺了同款邪異的神龛,有些蓋着軟煙羅,有些沒有。
但神龛裡放的東西都一樣,是一堆被打碎的黑陶碎片,每堆碎片裡都躺着四片眼睛。
這意味着,整個桑林村都在供奉這種邪器。
這邪器究竟是什麼?
楚江蓠心一橫,隔着軟煙羅抓起陶片,手忽然被霜天曉抓緊。
“你做什麼!”他聲音壓得低,似乎想責備她,又強行壓抑住了情緒,臉色冷冷的不甚好看,但很快就恢複了慣常的漫不經心的神色。
他不急不緩道:“放下吧,我來。”
“你試試能不能拼出原貌,要是有危險就算了,用軟煙羅包着手,别碰到它。”楚江蓠頓了下,歎了口氣。
言出法随,在核心契約的影響下,霜天曉垂下眸,隔着軟煙羅,快速将碎片拼拼湊湊,勉強拼出了一個破碎的神像。
神像四隻漆黑的眼睛長在嘴巴下面,外觀像是蟾蜍和蜥蜴的混合體,恰印證了一開始的推測。
這是個“僞神”,而且是能讓全村共同信奉的“僞神”。
隻是不知為什麼,所有的“僞神”像都被打碎了。
“是村民打碎的?”霜天曉推測,“發現這些是邪器後,他們打碎了‘僞神’像,被‘僞神’報複屠村。”
楚江蓠:“暫不确定,不能主觀臆斷,不過在很大概率上,事情并非如此。”
霜天曉抿了抿唇,閉上了嘴。
意識到他被多次反駁後,有些不高興。她笑了下,安撫他:“但可知的是,桑林村集體僞裝,不是為了藏富,而是為了藏這‘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