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同時也使他的大腦非常空曠,有地方裝下更多的東西。他緊皺着眉頭,回憶那些他經曆過卻忽視的片刻,深入他們所曾到過的每一個角落——
金燦燦的回廊,輝煌的宴會廳,繞一個滿是長桌的圈推開花園的門,走出去,回過頭,是鷹舍。
鷹舍下面是什麼?年富力強的男仆們扛起一箱又一箱魔道具、花瓣、食物或者随便什麼東西,把它們放到牆根地下,然後轉身,回到大門那裡再搬一箱新的——
啊,是了,大門。他們來時的大門。推門,直走,拐彎,然後再推門。老人,破房間,似曾相識的圖案,似曾相識的手勢,暗門打開,一切開始。
他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個巨大的發現,迅速轉過頭緊盯瓦倫,一貫沒有什麼大波動的眸子裡好像居然摻着一絲欣喜:“瓦利菲斯,瓦倫,黑市。找那個圖案。”
這本來是瓦倫想要獨自解決的事情,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會與這機關扯上關系。
“啊,”他不露半分異樣,笑眯眯地提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麼我們該去哪兒找到它呢?”語調非常自然,就好像他經過這些天的忙碌,根本忘記了這些在當時完全不應被留意的小小細節。
赫米埃看着他。他懷疑瓦倫對他的智力水平有所低估:“……魔王。即便你有所顧慮,也沒有以讓自己的形象變蠢來欺騙我的必要。”
理所當然的,一個人如果能對千年以前的曆史如數家珍,那麼他就不可能忘記短短幾天前出現的、并且是曾經見過并起到重要作用的圖案——特别當他還是一個魔王。
瓦倫看上去很遺憾:“看來你并不笨。”
“……”赫米埃再也受不了廢話,于是拉住瓦倫絲綢襯衫重重疊疊的大袖子,順從記憶的指引往前走。
“你有想過嗎?”瓦倫的聲音輕飄飄,夾在赫米埃外套卷起的一陣風裡,“那時我們直接掉進了會客室裡。就算那裡真與地下室有關聯,你又該怎麼找到那條路?”
這個問題赫米埃無法給出答案,他隻知道這是唯一可能的出路——就像是他被選為勇者前隻能賣卡達拉果那樣,不一定能賺到錢,然而他隻能這麼做,于是他去了遙遠的王都。沒有一絲猶豫。
在很多時候,單純與沖動同他的好運密不可分。
瓦倫拿出魔杖,嘴裡念念有詞,厚重而污糟的老木門緩緩消失。兩人閃身進入,木門又好好地立在他們身後,一如最初。赫米埃松開瓦倫,手掌無意識微微攏着,絲綢觸感若有似無,他在房中踱步,試圖找出任何可能的異常之處。
與此同時瓦倫的大腦也正處于高速運轉狀态。這下曼克知曉黑市機關的問題迎刃而解,他大可以在随便哪一位黑市商人的信上做手腳——它們之中很多與人類高度相似,需要在不間斷工作的間隙中寄信給居住在城市中的家人——從而竊聽到相關消息。
可是……他輕輕撫過胸袋中的金懷表,想着曼克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人既然知曉魔王入境的事實,為什麼卻不禀告國王進行驅逐,而是發出請帖,放任魔王與勇者以夫妻形式在這裡亂走,甚至還發現了他的秘密?
難不成……
自戀不是好品德。突然之間,一個幾乎不可能且匪夷所思的念頭鑽進他大腦的溝渠之中,他用力甩了甩了頭顱,這麼告訴自己,莫名的愉悅。
赫米埃已經走了第三圈。他長久地蹲在那塊曾被引路人敲擊過的地磚前,試圖透過那塊了無生趣的石頭找到答案,果不其然一無所獲。于是他就着這個姿勢扭頭盯着看上去無所事事的瓦倫,并且發出質問:“這件事或許不但與我一個人有關。”
瓦倫聞言回過神,笑着晃了晃身子,就要走過來。沒有了他的阻隔,赫米埃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射在那扇門上。
真是很舊,他想,與他少年時代的房門不相上下,或者還要更好看一些,深刻的腐蝕紋路為它無意添上一絲藝術氣息——
等等。他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那些錯綜複雜的圖案。
“怎麼啦?”瓦倫也蹲下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過了一會兒,赫米埃才将目光移向他的眼睛。
“回頭。”他說,“看門上,那裡有兩個圓,我想這下你總該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