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攤着一幅沒有畫完的畫,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他提起筆,筆的末端就染上一片火紅,像是某種鮮豔的花朵,很顯然将被用于上一種發色。
阿爾瓦歎了口氣:“父親,我清楚您全知全能。也許瓦倫并不是一個壞種,但他也絕非善類。顯而易見他那……的腦子裡除了他自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的位置。您知道,讓這樣的人掌握一半的權力……”
瓦倫輕輕勾唇笑了起來。他哥哥委婉的措辭并不能掩蓋他的确是個壞種的事實,而對此他毫不愧疚。
一時無話。直到天空中傳來呼嘯聲,一雙美麗而巨大的翅膀劃破雲層,向馬車直沖而來!
——一隻來自蘇爾文曼克的銜信鷹。
瓦倫眼疾手快地抽出魔杖将其擊落,迅速瞥了一眼它藏在厚厚羽毛中的信封。
果不其然。
銜信鷹受擊尖叫一聲,轉身試圖歪歪扭扭地逃跑,卻不防被一雙手拎住了脖子拽進車裡,于是劇烈地撲騰起來。在這場戰鬥中,部分倒黴羽毛們不幸脫落,有幾根随風飄在了赫米埃腿上。
但他此刻無暇顧及——因為同時落下的還有一封信。
緻——親愛的赫米埃·佩爾曼老爺.
淡紫印花紙套上用騷氣的亮綠色墨水這麼寫道。
将銜信鷹結結實實綁緊了,瓦倫帶着滿意的神色湊過來,看到那信封,做出很好奇的樣子:“這是什麼?你的朋友?”
他倒是很想在這兒有個朋友之類的熟人,因為這意味着他們不必再花錢去住旅店了。赫米埃這麼想着,把信緩緩遞給他:“不是。”
瓦倫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我來拆?你還真是信任我。”
這個勇者看上去并不太聰明的樣子。瓦倫在心裡笑:現在被允許拆開他私信的人,可是一心都隻在謀求你的加護上呢。
當然,未來這一點也不會變。
可是赫米埃毫無察覺,點點頭,語氣居然有一點疑惑:“你在說什麼。我并不信任你。”
“……”瓦倫耷拉下眼皮看他,“這位先生,請問,你一直都願意将自己的私信毫無顧忌地分享給一個毫不信任的人嗎?”
這人究竟在說些什麼?赫米埃眼中的不解越來越深,他發現這位魔王的腦子構造歸根結底與人類不同:“我隻是想請你幫我讀一下信。我不認識太多字。
“并且我想,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妻,那麼……”
他想這個小小的要求瓦倫總不至于不答應吧?
然後瓦倫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并且在赫米埃打算第二次開口之前用一根修長的手指堵在了他的嘴前面,開始用一種古井無波的、生無可戀的語氣念這封信。
然而他手指的力度與之相反,相當堅定而有力量,以至于赫米埃覺得自己的嘴唇幾乎要裂開來了。
“……尊敬的勇者大人、或者說佩爾曼老爺,在下乃是蘇爾文平原領主獨子的管家的弟弟的堂兄,尊領主之命,寫就這封邀請。”
被邀請的勇者大人為這複雜而與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而感到震撼,仿佛勒拉卡湖底的黑山羊正在攪動他的腦子。
瓦倫眯着眼睛繼續念:“嗯,如果去除長達半頁羊皮紙的繁複詞藻與阿谀奉承,這位……呃,秘書先生想要邀請你參加曼克家族的晚宴。”
“為什麼?”
曼克家族擁有整個科裡克特最廣袤無垠的草原與土地,上面種滿你能夠想到的所有奇花異草,用于入藥、裝飾或其他各種用途,每一種都意味着流水一樣的金錢。
金币與銀币累就色彩斑斓的輝煌座椅,鷹紋家徽招來無數行屍走肉,飛蛾前仆後繼,向金黃的燦爛而死。
而世上不隻有老鷹。
鲨,鷹,虎,獅,精靈,芙拉花。這是科裡克特最有地位的五大家族,具有長年累月積就的倨傲的資本。
瓦倫收起魔力幻化的羽毛筆,向一臉懵懂的赫米埃解釋:“這些家夥,你知道,他們掌控科裡克特最多的錢,最多的人和最大的土地。連國王都了解,他們的晚宴從不随意挑選來賓。而現在……”
代表“鷹”的曼克家向前勇者赫米埃·佩爾曼抛出了橄榄枝。
然而衆所周知,老鷹與小鴿子有着本質的區别。因此,赫米埃·佩爾曼必須重新思考橄榄枝的内層究竟是橄榄枝的芯子,還是帶有劇毒的空心草汁。
赫米埃盯着那行龍飛鳳舞的花體字看了很久。哪怕是他,與魔王行進這一路也逐漸清楚,這趟旅程的目的決不止在于證婚。
瓦利菲斯要做什麼,他不關心——勇者個人認為自己最具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城郊的莊園,而魔王很顯然是一個很闊綽的魔王——換言之,瓦利菲斯從他身上讨不到任何好處。
他想起拉斐爾·莫卡臨别的警告。
結合這隻薄情寡義的精靈與瓦倫的對話,這與阿爾瓦弗勒脫不了幹系。
而這些亂七八糟的家族,據魔王所說,至少後四位動物加上一隻精靈,都屬于阿爾瓦弗勒的造物。
赫米埃雖然除了錢财之外并沒有什麼欲望,可暫時也不想死。
因此他需要搞清楚阿爾瓦弗勒——或許還得加上一個瓦倫——究竟在搞什麼鬼。
于是他看向瓦倫,臉色平靜,如同他一直以來無所謂的态度。
“我答應。”
淡紫信紙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随後迅速自燃,灰白的紙灰落在瓦倫的掌心。
瓦倫盯着他,然後笑了一下,是一個看上去沒有什麼意義的輕佻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