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沙洛爾就起身了。她和拓跋廣雲一晚上沒有說話,就連睡覺的時候都隔得遠遠的,好像陌生人。她走後,拓跋廣雲發覺枕巾濕了一大片。
原來昨晚她一顫一顫的,是在抽泣。
拓跋廣雲坐起來,他有些無措,畢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想了想還是決定看一下沙洛爾在做什麼,他便掀起簾子。遠方的天微微泛起魚肚白,疏雲淡淡點綴在側,橘黃的日光和深藍的天空交接,西邊依舊是一片漆黑。曠野上的風很大,把人吹清醒了,像一把把小刀割人的臉,很快拓跋廣雲的耳朵就凍得失去知覺。走着走着,面前有個瘦小瑟縮的黑影立在河邊,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沙洛爾。
想了想,他幾乎很少注意過這個女孩子。大婚那天自己更是冷冰冰的,把該有的儀式都進行完。責任是什麼?拓跋廣雲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他以後是沙洛爾的丈夫,還會成為孩子的父親,顯然自己之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活得,像個人樣?他走上前,為她披上一件披風。沙洛爾的鼻子塞住了,說話都含糊不清的,“謝謝。”
“你哭了好久。”拓跋廣雲盡量避免直視她,轉而面向遠方,“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殿下何必在意這些。”沙洛爾擦幹淚水,“人總要向前看,我很羨慕殿下,沒有心就不會傷心,不眷戀就不會留戀,想想兩個月前,我和理理、策叔叔、阿麗哈姐姐聚在一起,就感覺好像一場夢。”
拓跋廣雲心知肚明,沙洛爾的回憶沒有自己,但往後餘生,她的記憶隻能剩下自己。白頭如新,他和沙洛爾認識很久,卻像剛剛才認識。拓跋廣雲就像一個跑了很久的人,從來不在意身旁的風景,直到停下來才發現,繁花似錦,蝶舞蹁跹。
他錯過了很多,越是功利,就越偏離周圍人的軌迹。“有用”又怎麼樣呢?生活明明就是由很多“無用”組成的啊。
“我……真有那麼絕情?”
沙洛爾瞪大了眼看着他,“殿下,你好像真的不知道呢……我和理理經常一起玩,很多事都不敢和你說。”
“咳……他,他不在,你以後可以跟我說。”
“是嗎?”沙洛爾半信半疑,“你今天是凍傻了嗎?還是我沒睡醒……殿下,你們經常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不理解,你們打來打去是做什麼。明明哪兒也不去,就很好啊。”
“呃……”
“阿麗哈姐姐說我笨,哎,現在想想也得多看些漢人的書,我可不要再被人笑話了。你平時都看什麼書啊,能讓我也看看嗎?”
拓跋廣雲笑道,“你可以先看些識字開蒙的書,我架子上有些小時候看的。”
“嗯,謝謝。”
遠處朝陽似火,烈日噴薄而出,一抹晖光迅速點燃了整片天空,刹那間天下白,草原兒女又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計,草原向來不養閑人。
二人并肩而行回帳,忽而丘穆陵溦的仆人叫住了拓跋廣雲,“天王請殿下前去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