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擡眸,看了一眼緩緩行來的馬車。
白色鲛紗做帳幔,琉璃明珠為裝飾,這架馬車的奢華程度,恐怕任何一個人看了都要咋舌。
哪怕在四大世家中,沈家的權勢也數一數二。
殷玉衡裹在披風裡,湊近陸厭輕聲笑道:“怎麼樣?”
陸厭隻瞥了一眼那馬車,便淡淡收回目光。聽到殷玉衡問話,就壓低聲音道:“那車上用的是南海鲛紗,這種鲛紗不如北天淨海的鲛紗柔軟,我在妖族的時候一般不怎麼用。”
殷玉衡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陸少君,你眼光太高了,我這裡可沒有北天淨海的鲛紗,你不會嫌棄吧?”
陸厭認真道:“不會,你給我用什麼都很好。”
殷玉衡笑了兩聲,才繼續道:“那裡面坐着的人是沈離原,世家年輕一代中最出名的天才。”
說話間,随行婢女上前撩開車簾,然後在馬車前鋪了一塊木闆。
隻聽得一陣響聲,一位小厮推着一把輪椅從馬車上下來。
輪椅上坐着一位錦衣公子,秀眉墨發,眉眼清秀。晨光灑落,竟襯得他猶如一朵出塵脫俗的優昙花,哪怕坐在輪椅上,一舉一動也俱是風緻。
優雅、清高而矜貴,典型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家貴子。
沈離原彎腰拱手,一開口,聲音也悅耳如山間清泉。
“見過殿下,請恕離原腿腳不便,不能跪拜行禮。”
殷玉衡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柔聲道:“沈公子不必多禮。”
沈離原輕輕笑了,目光落在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目光深邃幾分,聲音也暗啞下來:“自三年前一别後,離原無時無刻不挂念殿下。”
三年前,殷玉衡推行推仙令,與各大世家周旋,與沈離原也交過鋒。
殷玉衡微微一笑,放下手。
沈離原表情如常地收回手,随着他的動作,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上一隻精緻的銀色手镯。
殷玉衡目光從那裡一掃而過,沒有停留,好像沒看到一樣。
“是嗎?”殷玉衡含笑道,“玉衡也一樣。”
沈離原盯着殷玉衡:“殿下來出月山,可是為了麒麟角?”
“……”殷玉衡不語。
沈離原輕輕摩擦着剛剛手腕被殷玉衡碰觸過的位置,低聲輕笑:“算算日子,快到李國師的生辰了……殿下為了李國師親自前來峮州,真是情深義重。可惜聽說前些日子,殿下多了一位師弟?”
殷玉衡擡眸,聲音微冷:“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沈離原笑笑,“殿下想要麒麟角,何必親自來尋,隻要說一聲,離原必定雙手奉上。”
“麒麟角也好,其他的事也好……”
“若有朝一日,殿下不願留在朝歌,盡可以到峮州沈家尋我。”
…………
國師府裡,祝安甯坐在油燈下看書——書上寫滿了修煉心得,都是殷玉衡當年做的筆記。
祝安甯看的心猿意馬。
忽然傳來門開的聲音,祝安甯扭頭,隻見李光寒端着手裡的粥走來。
祝安甯連忙起身:“師尊,你這是……”
李光寒動作有些笨拙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他從沒做過類似的事,因而有些不自然。
祝安甯僵硬道:“師尊,怎敢勞煩您做這些事?”
李光寒目光溫和地望向祝安甯:“當年我重傷不能動作,都是你日日照顧我。如今換我照顧你,有什麼不可以?”
祝安甯動作更僵硬了:“師尊,當年的事,我記的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我記得就好,”李光寒溫聲道,“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找到你。”
祝安甯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道:“師尊,當年的我,是怎麼樣的?”
他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冒牌貨,他也不知道當年真正救了李光寒的人是誰。
祝安甯忍不住摩擦了一下手腕上的銀镯。
……給他安排假身份的那個人應該知道,否則不能把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讓李光寒也看不出破綻。
“當年的你年紀還小,修為也不高,翻山越嶺地跑過來,生怕食物涼了,還要守着我吃完,”李光寒一向冰冷的唇角彎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自己身體又不好,還惦記着别人。”
“……當年我身體不好嗎?”祝安甯問道。
“是啊,為了保護我,還被山中妖獸擊中了心口。”
李光寒輕輕歎道:“我那時雖然重傷,但多少還有修為在身,摸索着給你診了脈。”
“那一擊不巧傷了你的心脈,極難治愈,若不能好好修養,便會心痛咳血不止。”
“你現在身體不好,隻怕便是那時候留下的舊傷。”
“……”
祝安甯沒說話,明白了李光寒為何那麼在乎他的身體,隻要他一說不舒服,便抛下其他所有事來照顧他。
祝安甯心裡輕歎。
可惜……他靈脈脆弱,隻是因為小時候做過血奴罷了。
李光寒到底報答錯了人。
莫名的,祝安甯想起了虛弱的、趴在床邊咳血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