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幾天，洛恩出門打水，沒有多遠就遇到了看起來正等在那裡的年輕女人。

是賀如。

洛恩原本想目不斜視地路過，沒成想女人先開口叫住了她，于是隻能回頭：“怎麼？”

她回頭時表情也顯得很冷淡，很有原主的做派，那個剛來到這個小山村時高傲嬌氣的大小姐。

賀如注視着她的表情，走進過來，微微低頭時投下一片陰影，“有空聊聊？”

她也比洛恩高一些，身材很瘦，剛來時很白皙，是個标準的漂亮清俊的女人，近七年過去，現在曬黑了不少，多了些鄉土的凜冽與狂野。

洛恩下意識後退一步，瞄了眼她的拳頭，有點懷疑她會不會想揍自己。

賀如看出來了這個想法，有點無語，“我想收拾你早就動手了，還需要等到現在？”

“咳，有什麼事不能這裡說？”她努努嘴，示意不遠處還有人路過。

農村是最容易傳閑話的地方了，不說靠近了，有時候一個眼神都能給你腦補出來一個虐戀情深出軌離婚的故事。拜托洛恩現在是已婚婦女了，多少得給老婆點面子是吧。

賀如更有些無語了，隻能後退了一步，又一步，“這樣行了吧，我們談談？”

洛恩路過她，斜睨一眼，拎着水桶往井那裡去了。

賀如：“……”

她追上去，趁着現在沒什麼人，趕緊低聲問道：“最近的知青回城政策下來了，你知道嗎？”

洛恩腳步一頓，回頭看她一眼，“我結婚了，還有一個孩子。”

賀如一聽便知道她大概是清楚的，又快步靠近一點，壓低了聲音道：“你現在離婚還來得及，我記得你家是機械廠的，我家在……”

“怎麼，你喜歡我啊？”洛恩打斷她，似笑非笑問道。

賀如一頓，深呼吸一口氣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人生在世，不隻有喜歡這一種感情的。”

“那你這麼關心我幹嘛？”洛恩又恢複冷淡臉，“我現在挺好的，不需要你給我這些提議。”

“你不為自己想想，總得為家裡人想想吧，她們願意你嫁給一個農村人嗎？”

洛恩終于停下來腳步，周圍沒有人，下午時分溫度最好，在這個季節也最适合出來幹活，不冷也不熱。

“賀如，你當年願意下鄉當知青嗎？”

洛恩問她，很快不等賀如回答，又繼續道：“我不願意。我在家裡排行老三，我大姐頂了大母的工作，二姐考上工農兵大學，有分配，不用擔心，到老四說老四那時候還小，就讓我來了。”

她神色平靜，“那時候我十六歲，我記得當年分到我們這的同一批裡最小的是十九歲，你二十，她們那時候有想過，我願意嗎？”

賀如沉默。

“你不用來做這個惡人，你跟她們又沒關系。”洛恩也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要把心裡的酸澀吐出去，她在想原主當年是不是也聽過這麼一段話，然後她選擇了離婚，離開。

“當年我母親媽媽沒辦法，我大姐二姐沒辦法，我小妹更沒辦法，隻有我有辦法。”

“來都來了，我做出了選擇，那我便不會後悔。”她說。

說完，她越過賀如，去井邊打了兩桶水回來，這次賀如沒追上去，轉身再路過的時候更沒追上去，隻有洛恩轉眼時才瞥到了她的身影。

身材欣長的女人垂着頭站在原地，竟有些落寞的樣子。

時間走過春日，來到盛夏，下了幾場雨後樹木一天天繁茂，衣服也一天天輕薄。

這個時代的穿衣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衣服顔色也大多是青灰黑，最高檔的大概是軍裝了，這個時候能有一套漂亮的綠軍裝那是誰都羨慕的。

洛恩沒必要追求這些，但在六月份陸和卿拿出一套夏裝說給她買的時仍舊感覺驚喜。

明明隻是一套淺青色的棉布T恤和黑色工裝短褲，樣式更是平平無奇，她穿上去卻有種奇妙的，心緒湧動的感覺。

“怎麼想起來買衣服了？”洛恩站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笑着問陸和卿。

“夏天了，該穿薄一點的，你之前的衣服都好些年了，不如買套新的。”女人倚靠在門邊看過來，雙手抱胸，姿态閑适優雅。

她也帶着淡淡的笑，明明背着光，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眸看起來卻有些熠熠生輝。

除了她之外寶寶也有，不過小孩長得快，買的就大了些，她最近長了些肉，小臉終于有了些孩子的圓，一身嫩黃色的小衣服穿在身上，更顯得她精緻可愛。

洛恩抱着她轉了轉圈，舉起手來沖陸和卿打招呼，“快，寶寶快跟媽媽一起說，謝謝母親。”

“靴靴，母親！”小崽崽奶聲奶氣地應聲，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頰邊有個小酒窩，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