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人鬧哄哄地散去,隻餘下眨着透亮眸子的張天冬。
趙玄音瞥了眼他,淡淡地說了句:“天冬,是個好名字。”
聽到此話的張天冬眼下更是閃着亮光,他連忙說道:“多謝公主稱贊!這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她希望我健康長壽。”
趙玄音心下微微一動,問道:“你娘還懂藥理。”
他羞赧解釋道:“也不是很懂,我娘曾在懷安城一位脾氣古怪但心腸極好的大夫旁邊打過下手,她隻識得一兩個簡單的字,不過大概知道它們的功效,便取了這兩個字給我。”
趙玄音了然地點頭。
忽然,金黎思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張天冬被她的勁按得直往一邊倒。
“你娘叫什麼。”她眼皮顫動,手指關節因太過用力而發白。
張天冬不明所以,遲疑地開口道:“我娘沒什麼正經名字,别人都叫她巧奴兒。”
在聽到那個确切的名字後,金黎思猛得擡起眼睛,“巧娘還活着?”
張天冬撓了撓後腦勺,心情頓時低落下去:“當然,她會長命百歲的,這位姑娘你認識我娘?”
“你剛說的那位大夫是我爹,當年平陽大疫,許多人四處逃難,你娘是我爹在懷安救下的。我五歲那年她說要去尋親,可後來也沒有回信,沒成想在這裡碰見了。”金黎思垂眉低思往事。
張天冬驚喜道:“那我知道你是誰了,我娘日日念叨着思思,就是姑娘吧。”
金黎思點點頭,而旁邊的趙玄音打斷他們,說道:“張天冬,方才聽聞你娘卧病在床,帶我們去看看吧。”
張天冬才反過神直呼:“好,好,請随我來。”
二人跟随着張天冬穿過熱鬧的大街,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四周沒什麼人家,顯得格外遺世獨立。
“嘿嘿,公主,姑娘莫嫌我家簡陋淩亂。”張天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這些年來他與他爹的錢全砸在了給他娘治病上,房子都經年未修葺,破爛不堪。
三人進屋子,不大,卻沒有他說的淩亂,收拾的幹淨整潔,顯然是主人精心整理過的。
“咳咳。”内屋傳來輕咳聲,喚道:“天冬啊,你今日這麼早就放衙了?”
張天冬羞赧地朝她們兩人笑了聲,進屋高興地告訴巧奴兒:“娘,你看我帶回來了誰?”
屋裡面容憔悴的婦人靠在床頭,一隻枯黃的手搭在漆紅床欄上,聽他這話希冀地望眼欲穿。
她以為是丈夫回來了,沒成想金黎思一露面,她雙眼猛然發紅,身子不住地想向前傾,嘴裡哽咽地念道:“咳咳,思思啊,是思思啊。”
張天冬吓得急忙扶住她孱弱的肩頭,說道:“别急,娘啊。”
金黎思坐在她床頭任她的手緊緊拉着,不知病重的人如何能有這般大的力氣,一邊哭着一邊攥地她手指發白。
“巧娘,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金黎思鼻頭一酸别過頭。
而巧奴兒卻沒有回答,連聲問道:“思思你過得如何?金大夫怎麼樣了?怎麼沒有同你一起?你怎麼長這麼大了,我走時你還是那麼小不點…”
字字句句關切她的事。
金黎思被這關心的話激中,再也忍不住抖着身子趴在她肩頭低聲抽泣道:“巧娘,我爹死了,我過得好辛苦啊。”
一下見到多年未見的巧娘,曾壓在心裡的委屈全部湧了上來,借眼淚宣洩出來。
巧奴兒驚詫之下,轉而心疼地為她拭去眼淚,搖着她低低吟唱:“思思莫哭,莫愁,無病無災到白頭,小兒不哭,謝君萬福。”
金黎思破涕為笑抹着眼淚假嗔道:“巧娘我都這般大了,你還唱這哄小孩的歌?”
“瞧,這不是笑了嗎。”巧奴兒拍着她的背細聲細氣笑道。
金黎思轉頭看趙玄音,二人點頭示意。
明白後,趙玄音上前說道:“叙舊的話稍後再說,我來先為你診脈。”
金黎思與張天冬退了出去,将空間留給她診脈。
出來後,金黎思打量一周疑惑地問張天冬:“怎麼隻有巧娘和你在這,你爹呢?”
張天冬給她倒茶,歎着氣說:“我爹叫張任己,前些年官府征兵,一戶出一人,我未到年齡,我爹就去了。這幾年送回來些錢和信,我不識字,信我們也看不懂,丢在那盒子裡。”
他給金黎思倒完茶後,去旁邊拿了個盒子出來,取出幾封信來遞給她。
金黎思拿着信打開,一張不過寥寥幾句,字是極好的,想來也是托軍中會寫字的人寫的。
仔細一看,入眼便是一句:巧妹安好,日日牽腸挂肚,夜夜輾轉難眠,隻盼早日相見。
看的每一張信後都歪歪斜斜扭曲地寫着:巧奴兒,其中幾張字型被水漬暈開墨來,恐是臨書涕零,糊成一團後旁邊又寫了一遍,更草,估計是後面有人催促,隻能急切地寫完。
金黎思擡頭觸到對面張天冬期待地眼神,他嘿嘿笑了聲:“原先我想拿給村裡教書先生看,但我娘說不用了,不必知道每個字什麼意思,也能知曉我爹想說什麼。”
金黎思掩嘴笑了聲笑道:“那你怎麼還拿給我看?”
張天冬湊近點了點信件,着急地問:“你看看,我爹問我了沒?他肯定問我娘了,不知道他想我了沒。”
這話一出,金黎思笑意更深,這每一封信字裡行間全是巧妹長巧妹短,哪裡還記得晾在一邊的兒子,張天冬。
可金黎思對着信又看了一遍,糊弄他道:“有的,有問你近來吃的可好,在衙門與人相處如何?”
張天冬滿意地坐了回去,砸吧琢磨着,忽然側頭,瞪大着眼指着她說道:“你騙我!我爹根本沒有提到我!”
金黎思忍笑歪頭說:“寫了的呀,你不信自己看。”她指着信中的‘天冬大冷,巧妹多添衣’,“這不是你的名字?”
他噘着嘴悶悶道:“我爹根本不知道我去了衙門上職,你就是騙我。”
金黎思恍然大悟,原是這裡出了差錯,叫他發現了,她嘴裡揚得壓不下來,終是難忍的笑出了聲。
逗完張天冬,止住笑後,金黎思支着下巴翻動着手邊的信件說道:“我爹自巧娘離去後嘴上不說,但也挂心她走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