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奈盯着喬也，腮幫子都在跟着用力往裡嘬，像個洩了氣的尖叫雞。他握槍的手用力到有點發抖，盯着喬也看了很久，又賭氣似的移開目光。

他轉過頭，目光直視面前那個虛拟的自己。

上膛，端槍，瞄準。一氣呵成。

槍口對準眉心，李奈扣扳機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溫銳看見出現跟自己長相一樣的虛拟人，他反應很快，立刻看向喬也。

察言觀色他最擅長，目光在喬也和李奈之間走了一圈，他明白，這不是一場純粹的槍械考試。

如果單純比槍械，他一定會輸給李奈。

但現在，他有了赢的可能。

剛剛的緊張和焦慮一掃而空，他眼裡滿是堅定——他要赢。

喬也目光放在李奈扳機上，她修長手指在腿上輕輕敲打節奏。

她在計時。

3，2，1。

敲滿60下，她決定加碼。

喬也擡手在操控鍵上輕輕點了一下，李奈和溫銳面前的虛拟人開始發生變化，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開始異化。

虛拟人皮膚逐漸變成黑色，仿佛被滾燙的炭火燒過。碳化的皮膚下面有什麼力量正在掙紮着生長，頭頂正上方鼓出一個巨大的包，有什麼力量正在向上爬，馬上就要破皮而出。

李奈眼睛猛地睜大，拿槍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隻觸手從頭上鑽出來，那兩個身體就像串在觸手上的一個蝴蝶結，顯得格外微不足道。

觸手爽快地抖抖身體，拼命感受這個世界的養分。它們肆意張揚地生長着，很快就長出兩人高的長度。

李奈的臉已經徹底變白，他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一步。

就在這時，觸手發覺了他們的存在，僅僅用了一秒鐘的時間反應，就以飛快的速度向他們靠近。

喬也挑了挑眉，這是開槍的最後機會。

砰——

她擡眼看去，李奈仍然保持着端槍的姿勢，額頭的汗水大滴大滴落下來，他想被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喬也掃了一眼射擊結果。

開槍的不是他，是溫銳。

溫銳深深呼了口氣，他看着屏幕，那個被異化成觸手的溫銳睜着眼睛趴在地上，血從他身下漫延開來，觸手掙紮幾下就沒了動靜。

他覺得自己的臉陌生而惡心，拍了拍胸口才把想吐的感覺壓了回去。

而李奈這一側就沒這麼平和了，異化後的李奈正在撕咬拿槍的他，視覺帶來的沖擊讓李奈害怕，他丢下槍，兩隻手抱着頭蜷縮在地，大聲尖叫。

會議室裡的員工沒見過這樣的李奈，更沒見過這麼落魄的高級研究員，前傾着身子，都睜大了眼睛盯着看。

零星的議論聲像異化一樣開始滋生，很快就彌漫開來。

李奈的叫聲很難聽，吵得喬也耳朵疼，喬也兩條漂亮的眉毛擰在一起，按下終止鍵。

怪物猛地消失，李奈的叫聲也戛然而止。

明亮的燈光，整潔的會議桌，緘默不言的同事，都在向他宣布同一個結果——射擊失敗，而且……他社死了。

他的臉和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像一隻被架在火上烤熟的大蝦。

“你……”李奈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聲音都在顫抖，帶着鮮明的恨意，“喬也！你故意的！”

“是啊，”喬也指了指手下的操控台，“我當然是。”

“你就是想讓我出醜！”他咆哮道。

喬也笑了，開口問：“李奈，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心理素質是B嗎？”

李奈不說話，眼睛直勾勾盯着喬也。

“因為你隻愛自己，你把自己放在世界中心，把自己當作一個完美的雕像，享受世人矚目和瞻仰。所以你不敢對自己開槍，就算你知道那是假的，就算那個假的你已經異化成怪物，你還是覺得下不了手。”

“你珍惜他，愛護他，你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一件東西、一個信念值得讓你放棄這麼完美的人。”

喬也在他三A兩B的測試結果上輕輕點了兩下，繼續說下去。

“所以就算你樹葉和水滴都比溫銳打得準，移動靶你百發百中有什麼用？成績再好又怎麼樣？隻要對方扮成你的模樣，你連槍都舍不得開。”

李奈臉漲得通紅，尖叫雞又被充滿了氣。

喬也走到李奈和溫銳中間，整個會議室安靜得能聽到喬也鞋底和地闆的摩擦聲。

“所以，《文明重啟》項目組成員，我選溫銳。”喬也朗聲說。

李奈從無邊的尴尬和怒火中稍微清醒了點，他終于想起要反擊。

“就算我不敢對自己開槍，又能怎麼樣？我們隻是研究員，喬也，我們不需要真的面對危險！我們隻需要篩選基因優越的人類，讓人工智能和人類結合變成更強大的物種！這跟我敢不敢對自己開槍沒有任何關系！”

“對啊。”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