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當謝府的馬車駛出的時候才不到辰時。
謝君意特地起了個大早,然後躺在馬車内休息。
謝府的馬車比皇帝給她的轎攆寬敞多了,也華麗多了。
兩匹汗血寶馬不過是拉車的苦力,名貴的紫檀木也不過是馬車的車廂。更别提馬車的車檐上那兩盞精緻的金絲镂空八角燈籠裡面放置的兩顆深海明珠,還有那兩面車窗挂上的火浣布,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而馬車裡面也是華麗奢靡,雲錦制成的車門簾背後是一片純白無暇的珍珠簾。馬車地面狐裘鋪地,角落金爐點香,三面廂體浮雕圖案栩栩如生精美絕倫。
翠翠坐在一旁不明白為什麼郡主非要用這架府裡最華麗的馬車,她疑惑不解:“郡主,咱們不會太招搖了嗎?”
謝君意閉眼小憩,聽了翠翠的話不急不慢道:“不招搖本郡主還不用它了。”
翠翠更加不解了,她家郡主每次出府連馬車都不用,恨不得低調再低調,生怕被人抓住。這次距離也不願,怎麼還非坐馬車,還得坐最華貴的那一架?
“奴婢不明白。”翠翠誠實道。
謝君意打了個哈欠,慢慢坐起來,慵懶地靠着紫檀木的成的車廂,一副柔若無骨的模樣:“你不明白?”
翠翠點頭。
“不明白就對了。”謝君意懶懶地擡起眼皮:“那麼他們肯定也不明白。”
翠翠更加茫然:“他們?這裡不是隻有郡主和奴婢兩個人嗎?加上阿七也隻有三個人呀。”
“馬車裡的确隻有咱們幾個,但是車外就不一定咯。”
馬車緩緩而行,風吹起車簾,謝君意眼神從縫隙中穿過,能看見躲在民居側牆的人。
謝君意閉上眼,能聽見微微地風聲,也能聽見馬車駛過的咕噜聲下潛藏着的腳步聲。
人還不少。應該不止一波。
車尾有一波,左右民居牆縫中各有一波,還有一波飛躍在屋檐之上,與她并行着。
“今日會很熱鬧。”謝君意微微勾唇,合上眼好像在小憩一樣。
行駛片刻,馬車終于停下。
小厮恭敬道:“郡主,到了。”
謝君意緩緩睜眼:“翠翠,走吧。”
見外頭布簾被掀開,翠翠忙擡手掀起裡面的珍珠簾,之後謝君意便走出了馬車。
辰時未到,天才微微亮。
此時街道上商販并不多,約莫隻有兩三家,但有趣的是,來來往往的百姓卻不少,也不知道他們走來走去是想在這街道上做什麼。
謝君意收回目光,向側方看去。
一座簡樸的小茶樓,大門隻開了一半,不像是歡迎客人的樣子。
再擡頭一看,就是洋洋灑灑的天合茶樓四個大字。
隻能說不愧是葉阿婆的朋友,寫的字倒是有幾分風骨。
謝君意站到馬車下,支翠翠去詢問,翠翠剛走到門口,裡面就走出個小二,他肩頭搭着抹布,正睡眼惺忪打着哈欠。
看見翠翠後他愣了一下,擡頭朝外掃了一眼,随後在看見謝君意那輛華貴的馬車後他臉色蓦然變得正經恭敬,張了張口對翠翠說了什麼,翠翠緊跟着點了點頭。
他們說話聲音小,謝君意聽不見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但是看口型大緻能猜到,無非是一個交待身份一個說明情況。
不一會兒那小二就把另一邊的大門打開了,遙遙看了謝君意一眼。
翠翠走回來對謝君意道:“郡主,小二說人已經到了,在二樓地字閣。”
謝君意微微挑眉:“地字閣?不是天字閣?”
“啊?郡主想在天字閣麼?那奴婢這就去跟小二說……”
翠翠的話還沒說完,謝君意就制止了她:“無妨。本郡主隻是随便問問。”
謝君意說着緩緩走了進去。
小二對謝君意點了點頭,姿态不卑不亢。
謝君意注意到在她進入茶樓的那一刻,小二利落地把才開的那半邊門又關上了,動作熟練得很。
這時,謝君意才終于相信葉阿婆的話。
這裡确實是個約會的好地方。
謝君意走上二樓,二樓隻有三間房,分别是天字房、地字房和玄字房。地字房在中間,剛好在樓梯口對着的位置,因此她剛上二樓迎面就看見地字閣的木牌。
天合茶樓的房間沒有門,隻有一層薄薄的輕紗,從外面能隐約看見裡面的輪廓和一道挺拔的影子,但是也不會看得太清楚。
就是在這若隐若現之間,既能保護隐私也不會太過隐蔽讓人浮想聯翩傷了貴女的名聲。
翠翠擡手掀起紗簾,裡面的人聞聲望來。
謝君意擡眸,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謝君意愣了一下,突然明白當初葉阿婆和葉如玉為什麼會評價那一句“容貌秀麗,端莊大氣”。
與其說是評價,不如說寫實更為準确。
眼前的男子與與她從小一同長大的夏侯越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夏侯越是高山上覆雪的松、深海裡沉落的明珠,美中帶着幾絲疏離和冷淡,讓人感覺隻可遠觀不可亵玩。
而他更像是從山上流下來的潺潺溪水,說句不恰當的話,他單望着你就有萬般柔情蜜意,天生适合放在宅子裡。
見謝君意停在門口,他在原地朝她彎腰行了禮,動作看上去很是柔和,但是卻沒有讓謝君意感覺到任何一絲谄媚:“臣廖清風見過安陽郡主,郡主萬福金安。”
聲如其人,又柔又溫。
謝君意嗯了一聲,她吩咐翠翠留在門口後才走了進來。
天合茶樓的房間并不大,但設計十分有趣。比如面對面坐落于窗邊的茶桌茶椅,比如兩把茶椅背後各放置對稱的古筝古琴,又比如牆壁上挂着的某位大家的真迹,以及角落書桌上擺放整齊的筆墨紙硯。
謝君意落座在窗邊,才對廖清風道:“免禮,坐吧。”
廖清風起身,見謝君意在窗邊坐下自己才坐到另一邊,與她相對。
謝君意本就沒有相看的意思,她來這裡是有别的目的,因此落座後隻是望着窗外,不說話。
對面的廖清風見謝君意不說話,他也沒有開口。也不知道是氣氛過于沉悶,還是因為他很閑的緣故,他默默挽起袖子,利用起了茶桌,開始洗杯斟茶。
謝君意從進來就明白為什麼這房間會這樣布局。茶桌是給女子用來展示茶藝的,古琴古筝也是如此。而書法筆墨則是為了給雙方營造共同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