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乎很不想觸碰誰真誰假這個問題,罵了句“閉嘴”,反手從茶幾下摸出了一把刀,刀尖來回指着唐臾和Vix,試圖逼退他們。
“哎女俠手下留情!”
唐臾嘴上示弱,跳舞似的往旁邊一扭,“我們真沒别的意思。新店開業大酬賓,這單免費哦,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免費幫你們斬妖除魔,恢複家庭和諧!幹啥這麼抗拒呢美女?”
這句話不知道踩中了什麼雷點,女人不僅沒有被安撫,反而驟然暴怒,一個箭步沖上來,舉着刀直直刺向唐臾!
這一擊對唐臾來說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他悠悠然準備躲,沒想到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Vix飛身上前,空手迎刀,銀光在他指尖一閃。
女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刀已經被Vix截到手裡了,黑手套夾着銀色刀鋒,穩而肅殺。
饒是一向嚴格的唐師尊,也不禁叫了聲好:“Vix兄好身手!”
現在機械師連武功都這麼厲害嗎,從業門檻是不是太高了?
唐臾看準機會,往女人胳膊上拍了張鎮靜符。
這是唐臾自己發明的,跟現代醫學的鎮定劑差不多,能讓人冷靜下來,以前唐臾常拿這個治調皮搗蛋的徒弟,安撫尋常人應當是綽綽有餘。
女人被貼了符,刹那間安靜下來,垂下頭,長發淩亂。
唐臾語氣溫和,無師自通了現代醫生說話之道:“美女您配合一下,我等會兒再給你貼張紙,就檢查一下你有沒有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一點兒都不疼的哈。”
然而唐臾根本沒有等一會兒,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把驗魂符貼到了女人的另一條胳膊上。
唐臾低聲威脅:“符兒,你最好有效,我就帶了這麼三張。”
所有和“魂”有關的仙術、陣法或者符咒都是最難的,也是需要最多靈力的。唐臾現在靈力有限,出門前他沒畫太多。
驗魂符算是“魂”階裡最容易的那類,黃紙朱砂畫就,貼上人身即可使用。如果一個人被邪物上身了,符會自動燃燒起來,如果一切正常,符紙則不會有任何變化,是個非常簡單粗暴但行之有效的檢驗方法。
女人胳膊上的黃色符紙無風自動地飄了飄,又飄了飄。
唐臾暗自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那符紙倏然不動了,卻見自己親自畫下的朱砂咒迹在黃紙上彈動起來,打散、重組,變成了一串看不懂的朱砂英文亂碼。
唐臾愣住,語言系統也亂了:“嗟夫!這是個what玩意兒。”
危雁遲臉色一變:“她體内有東西。”
唐臾擰起眉:“你是說,她早就被什麼東西影響了。”
“是。”危雁遲拔下他不久前安到女人腦機接口上的小盒子,小盒子上滴滴滴地亮着紅光。
“這也是個檢測儀,可以掃描出義體和與之相連的神經系統裡有沒有病毒。”
沒時間感歎Vix的神通廣大,唐臾抓着關鍵問題問:“能掃描出來是什麼嗎?”
“寄生。”Vix簡短道,“機械寄生。”
屏幕上的女人也不趕他們走了,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口中重複着:“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我的身體……”
Vix拿出他的掌上光屏,把連接線插到女人頸後的腦機接口裡,大手一揮,一幅人體經絡圖在空中展開,周圍流動起密密麻麻的代碼和符号,熒綠色的字符串幾乎占滿了整個客廳空間。乍一看,像是鋪在天花闆上的星空。
唐臾擡起頭,發出沒見識的感歎。
死了一千多年,他果然還是落下太多功課了。
Vix身前浮動着一把細長的鍵盤,他運指如飛,令人眼花缭亂地輸入着什麼,空中懸浮的代碼随着他的輸入飛速變化。
一個亮白的光點從後頸處開始,漸漸向下移動。
機械師生了一雙筋骨修長的手,十指在鍵盤上飛動,彈古琴似的有力優雅。
他戴着冰冷的金屬面具,令人琢磨不透,卻莫名讓人覺得,他定有一幅冷靜而沉穩的眉眼,沒什麼是他做不成的。
唐臾眯着眼瞧,心想這有些人呐,老天爺就是追在身後賞飯吃。
“你在找那個寄生物?”唐臾問。
Vix手速不減,依舊能分出心思回答唐臾的問題:“差不多。準确來說我在debug,再高明的寄生物也會有漏洞,找到漏洞就能揪出它。”
唐臾:“我懂了!”
哈哈,其實完全沒懂。
“對了。”Vix嗓音微沉。
唐臾:“嗯?”
“謝謝你用符讓她安靜下來了,不然根本沒法連到接口。”Vix說。
“這有什麼好謝的。”唐臾滿不在意地說。
唐臾頭一次覺得自己多餘,幹脆抱起雙臂,倚在牆邊看Vix工作。
作為古代人,唐臾對高深的現代科技有種無端的崇拜感,再次咋舌,隻覺得這寬肩長腿的機械師用專業技術救人的樣子真是帥斃了。
“你剛剛幫我擋了一刀。”唐臾笑道,“我才該謝謝你。”
“不用謝。”Vix說完,隔了好一會兒,又悶聲說了句,“應該的。”
“應該什麼應該,你好好一個大老闆,跟我一起出來冒險才不應該吧。”
Vix聲音變得更低:“也是應該的。”
這句話唐臾沒聽清,自顧自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Vix老闆,咱倆真還挺有默契的,我好久沒像這樣跟另一個人一起出來晃悠了。”
Vix手上一頓:“……好久?”
“就我以前有個好朋友,我倆經常一起出去玩,遊山玩水、走街串巷啥的。那時候也遇到過各種事情,别人遇到困難,我們能幫忙就幫一點,那日子過得,特自由特舒心。”
唐臾說完,發現自己真是老了,好像活過來之後特别喜歡跟陌生人講這些陳年舊事,仗着沒人聽得懂。說完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因為真的沒人聽得懂。
Vix聲音冷了點:“你朋友後來呢?”
唐臾淡淡笑了一下,笑意沒有到達眼底:“不見了——不知道他去哪了,就那麼消失了,找也找不回來。切,鬼知道為什麼,肯定是嫌棄我吵!”
Vix沉默。
“哎!我沒别的意思。”唐臾意識到自己情緒外漏不合時宜,臉上又挂回那陽光燦爛的笑,趕緊找補,“我就想說,老闆你人特别厲害,性格也好。要不這票幹完,隻要你不嫌棄,回去我請你喝酒呗?”
Vix還是沒說話。
唐臾莫名覺得他周圍氣壓有點低,泛着股子冷意。
大概是debug進行到關鍵處了。唐臾暗自歎氣,我果然碎嘴子遭人嫌。
唐臾隻好把目光投到懸浮的經絡圖上,那個白點已經移動到了命門左右的地方,最重要的穴位之一。
隻見光點一閃,它旁邊驟然出現了一個漩渦似的圖案!像朵花,又像個生滿觸手的怪物。
唐臾一驚:“找到了?”
“嗯。”
Vix沉聲道,十指動得更快,全速抓捕那東西。
更多白點朝漩渦逼近,仿佛正在布下天羅地網,讓怪物無處可逃。
一直安靜的女人突然揚起頭,雙目大睜,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她身體裡跳出來!
Vix:“快了。”
正在這緊要關頭,書房門突然“嘭”地被人從裡面踹開了。
唐臾循聲望去,瞳孔驟縮。
愛達正孤零零地站在書房門口,面無表情。
姑娘的兩隻眼睛裡,擠滿了大小不一的眼珠子,像兩個蠕動的漩渦,密密麻麻地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