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視線下,棠知用力下壓那抹翻湧而上的血腥,卻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隻好擡起右手鎮定而又熟練地拭淨嘴角的紅色。
江有汜一怔:“你……”
“我沒事,”棠知打斷她,“我沒事。”
這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
雖說江有汜一直都知道他的異能力反噬很嚴重,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比她估計出來的反噬嚴重得多。他們本就是能多活一年就賺一年,可他這分明就是活不過明年的樣子。
脖子上柔軟的肌膚在一小撮脫離大部隊的調皮發絲的親吻下有些發癢,令她喉間也有些吐不出話來。她抿唇,沒再說話。
棠知垂下眼看她:“回去嗎?”
“你們探索完了?”江有汜仰着頭回望,不答反問。
“我們錯開了被切割的空間,但什麼也沒有找到。這裡的盡頭是一片黑色,大概率是……虛無。”
場的盡頭便是一片虛無,是他們目前還沒辦法理解的東西。
棠知的異能力是“感知”,作用很模糊,但幾乎沒有上限,透視、控場、預知等都能幹。緊随而來的,便是巨大的副作用。
江有汜點點頭,将周邊可見範圍内的情況盡收眼底,道:“那就回去。”
李迎提出疑問:“還沒有找到公主呢。”
“我感覺高塔之下根本就找不到露西亞公主,因為公主此時就站在高塔上看着我們。”虞七月将自己思考了一路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是說那個說話的女人?”江有汜問。
她點頭。
棠知若有所思:“有可能。”
“女仆還是公主,或者說整個解救露西亞公主的行動,全都是她的一面之詞而已。她的一舉一動、周身的氣質很違和。”虞七月接着說道。
江有汜點點頭,所以這些說來說去都是騙局。這次她擡起右手,一條一模一樣的透明細繩顯現出來,另一頭隐沒在迷霧之中。
是同樣的道具。
難怪江有汜能在迷霧裡确定方向,也不曾擔心迷路或是回不去高塔。
看到她的動作,虞七月和李迎都露出驚喜的表情,棠知的神色卻猛然間沉下來。
自從遇到這兩人,虞七月緊繃的精神始終未曾真正放松下來過。于是她敏銳地覺察出了突變的氛圍,拉住江有汜的左手後退半步,隐隐有把江有汜護在身後的意思。兩人高大的身形就在面前,虞七月有些僵硬地側過頭看向江有汜,餘光卻一直注意着他們的動作,問道:“這個道具本身不受場的限制,不受迷霧切割的作用,但我們怎麼辦?”
這兩個人,還有葉繼予他們……
虞七月用力閉了閉眼。她不知道棠知突如其來的情緒是怎麼回事,但她知道他們和葉繼予、和自己都一樣,接近江有汜的目的并不純粹。
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傷害她,可是……
虞七月有些掙紮,難道自己剛對葉繼予做完承諾就又要倒戈嗎?她不禁開始覺得如果這個時候姐姐在就好了,那樣自己就可以理所應當地躲在她身後,躲避選擇。
她有些懼怕他們的力量。但一想到自己不久前覺醒的異能力,她又多了幾分底氣,多了幾分堅定。
于是她就這樣擋在他們中間。
方案倒是有幾個,最簡單的隻有一個。
“關于我們怎麼回去,你覺得呢?”江有汜反問道,一個用力将人拉得更近了,将她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仔細想一想,虞七月。”
恍然對上她認真的神色,虞七月第一反應是在她的身上找提示。可江有汜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牽着她,甚至沒有去注意四人之間流轉的奇怪氛圍。
虞七月臉頰泛紅,羞于自己下意識的依賴。
接下來幾秒,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在這種怪異的安靜下,虞七月想起了江有汜曾經告訴她的經驗。
“注意觀察場,通過場内原有的存在判斷條件處境,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鋼管。”虞七月沉思幾秒,給出了她的答案,“這些鋼管的堆疊、羅列毫無規律,但還是原來的完整的一根一根的鋼管!這說明空間切割的運行本身就受着一定的制約,我們可以踩着鋼管順着細線走。”
“沒錯,這是最簡單的方法。”江有汜點頭,站在三人中間伸出手比劃出了一個圈,接着道,“被限制在同一空間落在地面上的大概是以三米為半徑的圓。保險起見,每個人間距不要大于兩米。”
語畢,江有汜自然地拉着虞七月率先走上返途。
順着手中的細線,四人湊在一起,沿着地上的鋼管走走停停。
江有汜帶路,李迎墊後。
順着鋼管上上下下,有閑心的時候她甚至拉着虞七月一起蹦蹦跳跳的,繞圈改道轉方向的時候也樂在其中,倒是令她有些回憶起滑滑梯。踩着階梯上下,順着管道轉彎,風聲從額前撫過耳邊。
棠知湊近她,聲音顯然帶了點咬牙切齒,問道:“你的右手怎麼了。”
江有汜抿緊了嘴唇,開始裝啞巴。
四下一瞬間阒然無聲。
這一下給棠知氣笑了。知道撬不開她的嘴,他往後拉開了半步多的距離,觀察起她行走的動作。
然後他就被江有汜攥住了手腕。
雖說棠知的身形算不上強壯,但到底是個成年男性,手腕也不至于纖細到随随便便就能被握住。但江有汜的手指修長,尤其是中間三指,握起來竟是正正好好。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默默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然後佯裝氣憤地開口斥責道:“别濫用異能力,你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又是一聲輕笑,棠知直直對上她的雙眼,那目光中不加掩飾的擔心倒是令她一噎。将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肯定道:“是肩胛受傷了?右手擡起的高度不是你習慣的那個高度,手腕反轉的角度也有一些怪異。這還需要用異能力才能發現嗎?”
“到底是誰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見着江有汜想躲,棠知反客為主拉住她,寬厚而冰涼的掌心壓過她的手腕,白淨的手指握住腕間一圈仍有富餘,反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江有汜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另一隻手也被人拉了起來。
她扭過頭,對上了虞七月滿是擔憂的雙眸。
面前,一個高大的黑影落下。
是李迎。
被圍起來的江有汜眼皮狂跳:……
她有點費勁地側過頭掃了一眼周圍的濃霧,心道這群人怎麼一點也不注意時間場合。
倒是先從懲罰場出去吧!
李迎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探向江有汜的傷口處。
兩隻手同時攔住了他。
是棠知和江有汜。
棠知心知這家夥沒輕沒重的性格,在他有動作的那一刻便松開了拉住江有汜的手,默契地和她一起掐住了他的手腕。
李迎骨架本就偏大,再加上刻意鍛煉的結果,整個臂膀結實而富有力量,隆起的肌肉随意暴露在空氣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不好惹。
江有汜甚至握不住他的手腕。她不得不抽出另一條胳膊,一齊格擋住他的動作。
見她如此,李迎繃直了嘴角,雙眼緊盯着她的發頂,就這樣和她僵持了下來。他本就看上去兇狠,刻意冷下臉來後更是壓迫感十足,就連一旁知曉他是好意的虞七月也有些招架不住地懷疑起他們是不是别有用心。
最終還是棠知率先收回了手。他掃了一眼周邊的迷霧,心裡想着來日方長,嘴上說着理智的判斷:“先離開這兒。”
得救了!
江有汜逃命般拉過虞七月,大步往前走去。鋼管在被克制後的踩動下發出沉悶的當當聲,困囿于方寸之間,無論如何也穿透不過迷霧、觸及不到天空。
李迎側過頭看向看着兩人背影的棠知。
棠知搖了搖頭,率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