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來點音樂?”
迷迷糊糊間,聽到陳柏青隔着玻璃門說話。
白帆蕩在空中的一雙小腿“吧嗒”一聲落下,老實趴在地墊上,停頓半秒,尴尬地擡起一隻腿,隔着襪子,用一邊腳趾試圖摳扯下另一邊别在膝蓋處的褲管。
陳柏青看着她的小動作,忍不住低頭笑笑。
“藍牙已連接。”
花房裡不知何處傳來輕柔的一聲,而後自動播放起一段鋼琴曲。
呵,裝什麼高雅…
白帆不喜歡聽鋼琴。想到曾經有一年,客戶送了幾張新年音樂會的票,以此活動為甲乙兩方團建聯絡感情,結果白帆在劇場被甲方客戶盯着做了一晚的PPT,客戶倒是藝術與工作兩不耽誤,白帆卻掉進了工作的漩渦,将乙方的卑微體會得淋漓盡緻…而後她每次聽鋼琴,都莫名厭煩。
“喂,你能不能換個音樂?”
“哦?你不喜歡?行,你想聽什麼?”
“來點有節奏的吧,搖滾、鄉村音樂、Soul 都可以。”
“…”
“沒有的話,就算了。”
“…有的,你等等啊,不過我聽得歌都太老了…”陳柏青扒拉着自己有限的幾首搖滾歌單,腦門冒汗。
音響中傳來一陣前奏。
“喔,這是《Don’t cry》,你聽槍花?”白帆隐約有些驚喜,忍不住又翹起了兩隻小腿。
陳柏青站在玻璃門外:“好老的樂隊了,你知道?呵呵,我還在搜最新的搖滾明星,我真是有點落伍了,不好意思啊…”
“槍花哪裡老了?八零後都聽過吧…再往前倒,還有Pink Floyd呢!”
“诶?我也喜歡這個樂隊,我早幾年去美國旅遊,還淘到一張PinkFloyd的黑膠。”陳柏青興奮地推門而入,“你等我去取啊,那張唱片特别有質感。”
他突然闖進來,帶進一陣風。
其實外面本是無風的,大約是白帆正出汗,對風才敏感。
“唔…倒也不必,我對音樂質感沒有要求。”白帆心道,這人怎麼這麼愛裝?誰會千裡迢迢從美國背黑膠唱片回國啊。
“你看,就是這張。”
一張硬紙殼包裝的黑膠唱片被塞進她汗津津的胳膊下。
她以為他要放出來,萬萬沒想到,他是拿給她看!
白帆勉為其難擡了擡頭,客氣地捧場道:“哦…《Dark side...》這張專輯很早了,有五十年了吧,能淘到還蠻不容易的。”
“對對對,就是《月之暗面》那張專輯,我當時淘到這張,别提多開心了!我特别喜歡這個白光穿透三棱鏡折射出六道彩虹的封面,特别迷幻,很有态度…可惜我那個黑膠唱機被留在了…留在了北京,沒想到你也喜歡啊,真是難得…”
花房裡還在同時播着槍花的歌,已唱到了下一首,他還在滔滔不絕講着Pink Floyd,這讓白帆覺得他用情不專:人可以喜歡很多樂隊,但不要在聽這個樂隊的同時卻想着那個樂隊吧?這跟三心二意有什麼區别?
“那個…你快收起來吧,我現在身上有汗,滴上去就不好。”白帆找了個借口喊停。
陳柏青抽走那張唱片時,還在滿口遺憾:“唉,我已經很久沒聽搖滾了,難得遇到同好,卻沒有唱機,真是可惜。”
白帆已經後悔跟他提換音樂這件事了:“你想聽,切歌好了。”
“不用,下一首就是,本來就在我的歌單裡。哈哈,真沒想到啊,我以為你們年輕人早就不聽這些了…”
白帆趴着笑起來:“哈哈哈…我謝謝你啊,您貴庚啊?”
陳柏青回身:“你笑了?我還第一次聽見你笑。”
她卻即刻收了笑聲。
陳柏青:“…我快四十了。”
白帆不服輸似的:“我也快四十了,彼此彼此。”
陳柏青較真道:“诶,不一樣。你那叫三十出頭,我這才叫年近四十。”
“噗...”白帆終于還是憋不住笑。
陳柏青趁她心情不錯,嘗試問出:“你介不介意我留在這裡修剪花枝?”
“随便啊,這本就是你的花房,你不介意我占了花的地方,我怎麼會介意你?”她沒有半分歪心思,當然坦坦蕩蕩。
澆花、剪枝、換盆、捉蟲...陳柏青一旦忙身于花叢,便自得其樂,忘了四周。
花房裡充斥着Pink floyd的迷幻搖滾,聽到興緻處,他會跟着嘶吼兩聲,甚至在花叢中踢踏着地闆快速轉上幾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