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青衫才來,張谒他們也沒久留。聊了會子就都走了,隻剩慕今還在。他原是今個要回城的,因着屈青衫來了,這便推到了明天。
等屈青衫梳洗過後,兩人這才同榻而坐,複又說起了話來。
“這屋裡倒也暖和!”屈青衫打量了下屋子的擺設才道。
“東西倒不是沒有,隻女郎不喜奢靡,她身邊又沒個擅此道的,故而布置的簡陋了些。你要是缺什麼,隻管叫青竹去要就是。”慕今跟着沈碧桃久了,也染上了她有話直說的習慣。
屈青衫卻道:“如今這天下,有個地方待着就不錯了。别的不說,就拿淨衣房來說,卻也别具一格!我且待些日子再說,若是待的好,以後把咱師兄弟都叫過來,也熱鬧不是。”
慕今點了點頭:“女郎别的方面都不怎麼講究,唯獨愛潔。莊上各處的茅房,每日都有固定的人清潔。譬如污水,也都有統一去處,亦不準亂丢亂扔。回頭,你提點青竹兩句,别叫他被罰了錢才知道收斂。”
屈青衫扶手贊道:“這樣才好。說來好笑,青竹見我把他的賣身契拿給他,還以為我要攆他走,偷偷哭了一晚。等到聽說我要帶他來涼州,還要同他重新簽長工契,這才高高興興的把身契給燒了。這一路西來,他是越走越精神,可見一斑。女郎有此等心胸,何愁這天下沒有一席之地。”
“隻到底根基淺了些。”慕今點了點頭。他之所以把屈青衫叫來,就是因為看出了沈碧桃的意圖。不然一個小小的菜莊,哪裡留的住屈青衫。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前有高祖,今有李陳。女郎既有鴻鹄之志,你我敢不助之?”屈青衫猛的揮起手臂道。
慕今無奈的道:“女郎尚未與我等交底,你暫且隻當不知才好。”
這便是屈青衫一直籍籍無名的原因,這家夥明明是個文人,說話行事卻始終帶着一股子草莽氣。文人們不願與他為伍,自然不願傳他之名。
屈青衫神色一滞,有些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臂,繼續喝起茶來。等茶水入喉,他這才又擡起頭道:“信中你說的含糊?你且與我說說,你究竟怎的流落到此地的?”
慕今搖搖頭:“不說也罷!都過去了。隻等女郎起勢,到時候再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就是。”
“這倒也是。怪不得王朝要完,如此荒唐之事都做的出來,還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隻可憐了百姓!我這一路走來,多的是地方十室九空。天下将亂已是如此,不知有朝一日,王朝氣盡,百姓們又是何等田地。悲乎哀哉!”屈青衫說到最後竟是涕流滿面。早在慕今被流放的時候,屈青衫就找人查過此事,隻什麼也沒查出來。隻到接到慕今的來信,根據信中的線索,他這才勉強拼湊出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龍陽之好于高門大族中并不稀奇,隻為一時興起,就能毫不猶豫的出手毀掉一個家族,當真是古今少有。也難怪,慕今當時已有死志。這要是個女子,豈不是要被罵成褒姒之流。也正因着如此,在知道沈碧桃是個女子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有甚。
慕今的眼裡閃過一抹恨意,不過很快就又消失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且往前看就是。”
“你說的對,是我着相了。”屈青衫見他确實不想提起,亦沒再多說。許是屋裡太過暖和,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慕今見此便道:“晚食自有人送來,你且歇會子吧。”
屈青衫知他心裡不好受,他自個也确實累了,這便點了點頭。慕今變了,他早有預料,隻不知他的變化竟如此之大,以至于他險些都沒認出他來。曾經那個清冷孤傲的少年郎,帶上了溫潤如玉的面具,眉眼間竟是滄桑!
太陽已經落山了,慕今猶覺得刺眼,忍不住拿手擋了擋。讓青竹回去後,他這才一個人順着長廊往外走。餘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長,也叫他的背影透着幾分落寞。
他不知道那些人為何沒繼續捉拿他?又或者那人又有了新的獵物,早已把他忘到了天邊。可他猶自不敢給家裡透漏半點自己的消息,就怕再次連累他們。隻望家裡收了他托屈青衫送過去的銀子,能好過一些。他這般想着,稍稍外露的情緒也慢慢的收了回去,又恢複到了若無其事的模樣。
才到門口,就見着了杵在外面的熊大壯。
“女郎找我?”
熊大壯點了點頭,“女郎說,讓你明晚些再走。她給你找了兩個幫手,明日好一并帶走。”
慕今也沒多問,隻點了點頭。
熊大壯卻沒走,而是跟在他身後道:“慕兄,要不咱倆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