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念似有一瞬的怔愣,旋即又清醒了過來,轉頭,遙遙眺望,當她看到他身後立着那些綽約多姿姹紫嫣紅的時候,臉色又是一震,花前雪夜,他與這些女子在這裡撫琴弄曲,把酒言歡,真是快活惬意,他什麼時候都離不開女人,她出現的真不是時候。
“我不該壞了你的好興緻。”她凝着他,惆怅淡笑着,“恭喜皇上又新得了個美人。”
他聽了非但不怒,反而輕笑一聲,“你尋着琴聲過來,說明你記得這是朕的琴曲。”他的聲音十分溫和,若是換作旁人,他定是冷冷一聲輕責,隻是對她沒有。
白初念眉心一跳,似是在回憶什麼,口中莫名地反擊道:“以前的事,我早忘記了,你說的再多,我也想不起來了。”
雍正面色立時冷了下來,嘴唇緊抿成一線,臉上帶了些怒色,眼神雖不若以往那樣冷厲,卻也是令人不敢直視。
“都退下。”那清冷的聲音淡淡地說着。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迅速遠去,亭子裡的人霎時走了個幹淨。
白初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感覺他好像清瘦了許多,細看之下,眼中竟有些怒意,而她眼中竟是濃濃的譏諷。
看到那些抱着琵琶的宮女走遠了,她嘴角扯起一抹輕蔑的冷笑,“走的應該是我。”語畢,她轉身就要甩下他。
“站住。”話音一出,他已經邁下台階,緩步走到她面前,見她眸底清澈,看不清他在其間的影子,隻能隐忍着心底那一抹失落。
白初念躲過他略帶蒼涼的眼神,仰頭看着一樹紅梅,幽幽道:“夜裡賞梅别有一番景緻,皇上是怪我掃了你的好雅興?”
突然,雍正又微微一笑,面上的笑意尤如四月和風一樣溫暖,這樣的笑是白初念第一次見到,以往他都是冷着臉,從來不會這麼笑,也從不會對她笑,可他現在的笑容她卻不想看到。
迎着他溫柔的目光,她眼睛仍是冷淡無情,“皇上喜歡風花雪月,宮中最不缺懂詩詞的女子。”
說罷,轉了身子,側面膚光勝雪,黛眉輕染,風韻無雙,宮中那些美麗的女人比她少了一分動人的風姿,就連她的性情也可以在美飒與溫婉之間切換自如。
雍正準備牽過她的手,卻被她避開躲過了,“你想要的那樣,我做不到。”擡手輕撫上那顆正在微微搖曳的梅樹,望着影影綽綽飄落的梅花,悲涼地笑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選擇嗎?”
他凝重的目光看着她,抿唇不語,眸中的柔情似乎被夜色遮蓋了,隻剩如黑夜一樣的沉重無奈,明明她就在眼前,卻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很是遙遠,這近在咫尺,卻更甚遠在天涯。
遠處燈火閃爍,樹影憧憧,她手中提着那盞燈籠随着陣陣寒氣忽明忽暗,冷豔的笑意挂在唇角,蕩起一絲又一絲的嘲諷,“你曾說我沒有禮數教養,在你心中,我是無德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粗野之人。如今的你,做的種種事情,僅僅隻是因為得不到?”
一陣清風佛來,眼前滿樹梅花簌簌而落,豔紅的花瓣片片飄落,如此美景,他的心卻是如此冰涼,目光望向了天邊無盡的漆黑處。
白初念又冷冷瞥了他一眼,“皇上已是不惑之年,又是參禅禮佛之人,紅塵中的俗事,應該早就看開了,情愛之事更是參透悟透了,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不舍?”
雍正垂眸看她,眼神沉重得像是覆蓋着皚皚白雪的山巒,想着她的話,又是久久無語,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對她的愛戀加深,這份愛到底值不值得,全然沒有細想。
他喜歡她率性坦誠,潇灑肆意的微笑,喜歡她清麗絕塵,素雅淡然的面容,甚至喜歡她刁蠻任性,潑辣無理個性。
日子久了,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她的所有,等到發現時候,已經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
他直直的看着她不施粉黛卻嬌美如花的臉,雖不似從前那樣妝扮得精緻用心,素淨的更是襯托得她越發清雅脫俗。
他喜歡這樣的她,就像他不喜歡那些姿色豔麗的女人一樣,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然而,他與她,雖是最早相遇卻沒有鐘情于彼此,造化弄人讓她不經意間愛上了其他男人,她與允禵可以攜手相伴,可以惺惺相惜,他們最初的那份深情依舊。
夜色深沉,雍正眸光清淺,略有沉思,隐約可以看清他臉上布滿滄桑,那愛恨兩難,到頭來隻是肝腸寸斷!
“皇上早知道我的脾性不好,不僅見利忘義,還财迷心竅,隻顧着自己貪圖享樂。”白初念望着他,唇邊挂着一抹恍然未覺的笑意,“我不是那種高尚文雅的女人,你的喜歡太過焦急,是你不理智的選擇。”
她做好了準備,哪怕他表現得再好,她也不會讓自己受傷。
若是,執意要求他一生隻愛她一人,無疑是她一個人的妄想。
他是皇帝,不會是她一個人的夫君,他們之間不會有愛情。
隻要她不接受他,就不會在乎他後宮有多少人,也不會在乎今夜他會去寵誰。
她不願與其它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現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了,他走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各得其所,各自心安。
四周靜默了許久,終于沒了他的氣息。
回頭,遠處宮燈散出柔和的微光,照着那離去的背影,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心髒,輕輕舒了一口氣,轉身就往回走。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陣離去的腳聲回響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