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魅,生于羅刹海,形如夜叉鬼,鑽骨入髓,潛夢入境,探情入心,摧人心智,奪人精魄,夢斷之時也是織夢者命喪之刻。
不過,隻要在夢斷前将魇魅逼出,織夢者就可化險為夷。
人人皆知的救命之法,此刻卻在容黎身上失了效。
冥焱第三次施法,驅趕容黎體内的魇魅,但他卻再次感覺到,有股強大的阻力正抵抗着自己。
這股阻力并非來自于魇魅,而是來自于容黎自己,容黎似乎将魇魅牢牢鎖在自己的天識中,任憑它們吸取自己的精魄。
無奈之下,冥焱隻好抱着容黎前往九重天極北之地缥缈居,讓專司布夢解夢的司夢元君瞧瞧這人是否還有的救。
司夢元君細細探了探容黎的脈息,她皺眉冥思許久才神情恍然道:“帝君可知夢為何物?”
冥焱略一思索道:“夢者,欲也。”
“帝君所言甚是。”
司夢元君取一銀針,刺入容黎頭頂的百會穴。
“精氣之動,魂魄離身,赴已隐欲,謂之夢。魔君心有大欲,所以才甯願沉醉夢中不願醒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魔君殘餘的精魂彙于百會,從而保留住他僅存的一絲理智。但他能否覺悟夢中種種皆不過水月鏡花,就要看他自己的機緣了。”
冥焱沉思片刻,問道:“本君可否進入他的夢境?”
司夢元君頗為驚訝,她疑惑不解道:“魔族之君,死不足惜,帝君何苦費心救他。”
冥焱凜然道:“魔分善惡,仙亦有好壞,他雖為魔族之君,但并無殺戮之實。況且他隻身赴仙宴,若有性命之憂,魔族勢必不肯善罷甘休,本君救他也是在救天下生靈。”
“帝君大義。”司夢元君取下一根青絲化成紅線,紅線兩端分别系在容黎和冥焱的小指腹上,她輕念咒語隻見紅線光芒一閃,再看冥焱帝君已然入定。
冥焱帝君見到容黎的時候,容黎正對準一盤糖醋魚風卷殘雲,酸甜可口的醬汁黏在嘴角都來不及擦。
同桌有個男人正滿臉寵溺的看着他,還貼心的把晾好的茶遞到他嘴邊。
男人相貌平常,體态平庸,卻難得一身浩然正氣。
與此同時,容黎一擡眼便看見五步之外站着的老匹夫,整個人如同遭遇雷擊般呆立當場。
繼而不慎,他被魚刺卡住,捂着脖子猛咳了起來,男人連忙幫他捶背順氣,待魚刺吐出後,容黎質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萬魔窟!”
還未等冥焱回複,男人就疑惑道:“阿黎,你怎麼了?”他摸了摸容黎的額頭關切問道,“莫非是中邪了?”
“師父你看不到他嗎?”容黎指着冥焱。
男人蹙眉焦急道:“洞中隻有你我二人,哪來的第三人,阿黎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容黎剛要争辯,卻聽冥焱緩緩開口:“我入夢尋你,除你之外,夢中人皆看不見我。”
“你胡說!”容黎嘶吼道,“我不準你侮辱我師父!他才不是夢中人,他是真實的,他正站在我身邊!”
容黎指着石桌:“你看這糖醋魚是我師父現做的,色香味就是他的手藝,倘若是夢怎麼可能如此真實!”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放你娘個屁!”容黎痛苦萬分,“我好不容易尋到師父,我好不容易再次見到他,為什麼,為什麼…我不信這是夢,你們天族最喜歡滿口仁義道德,實則一肚子壞水!你說的,我不信!”
男人不明所以,隻看見容黎對着虛空處大聲呵斥,于是他上前将容黎護在懷裡:“阿黎别怕,有師父在,師父護你。”
冥焱悲憫的看着抱成一團的師徒二人:“夢皆是反的,你若要确認很容易,太陽東升西落,而夢裡的世界,太陽東落西升,如今天色漸暗,洞外太陽卻在東方。”
“住口。”容黎渾身瑟縮發抖,隻是死死攥住師父的衣袖,“夢裡也好,現實也罷,師父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帝君大人好走不送。”
“若你師父知道你沉醉夢中會有性命之憂,你猜他會作何選擇?”
“要你管!”
這時,沉默不語的男人心底似乎有了個猜測,他輕歎一口氣:“原來,這是阿黎的夢啊。”
容黎慌忙解釋:“不是的師父,你别聽他人亂說!”
男人苦笑,摸着容黎的頭說,“自始至終我都沒聽見來人的聲音,我聽到的唯有一個你罷了。”
“不是的師父,你不要瞎想…”
“阿黎”,男人打斷他,“你不也早已知曉這就是個夢嗎,所以你才不止一次問我,你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的,不是的…”容黎死死抱住男人,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别離開我,别再離開我,師父,求求你别再離開我一次…”
容黎至今記得男人離開的時候是那樣的決絕,任憑自己哭喊追随都無濟于事。
男人最終把他孤零零一個人丢在萬魔窟裡,他隻能獨自面對邪魔兇獸,他又開始渾身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