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太平間，男孩牽着男人的手，怔怔地望着躺在冰冷鋼床上，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屍體。

冷光燈下，屍體的臉上挂着微笑。

男孩第一次接觸死亡，以為他的哥哥隻是累了，睡着了。

可生理上的直覺告訴他，哥哥并不是在睡覺，而是永遠都不會醒來。

他伸出手，想推醒對方，卻被男人攔住。

男孩望着男人攔住他的手，問：「撫育人，哥哥不冷嗎？為什麼躺在這上面？」

撫育人蹲下身子，眼泛淚光，将男孩的身子轉過來面對面，擠出笑容，跟對方說：「熙秀。熙俊累了，他在睡覺。」

「哥哥為什麼不回家睡？」

金熙秀望着撫育人的眼睛，看到的隻有淚水。

他不明白，哥哥為什麼在這裡睡覺，撫育人為什麼不帶哥哥回家睡？

他伸出手，想給對方擦拭眼淚。

撫育人握住他伸來的手，抱住對方，哽咽道：「哥哥回不了家，我們不要吵醒他。他喜歡你笑的樣子，我們好好送送他。好嗎？」

金熙秀感受得到撫育人身體的顫抖，扭頭望着鋼床上的哥哥。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什麼是死亡。

回家後，金熙秀跟着撫育人收拾屋子。

小白狗在房間裡跟着撺掇，叼着各種小物件出去。

他看着屬于哥哥的房間的物品被一個個搬出去，直至全部清空。

這空曠的卧室，最終又慢慢充盈，變成他的房間。

床頭櫃上，放着他和他哥哥的合照。

他拿起來，又放下。日月旋轉，回歸黑暗。

寂靜的夜裡，他借着月光望着相框上的兩人。

他現在已經比哥哥高了，也完全分不清他是他，還是哥哥。

他的哥哥，金熙俊，已經去世十二年。

「哥，我明年就要大你六歲了。」

「哥，我一定會查出是誰。」

「殺了你和撫育人的家夥，我一定會抓住他。」

金熙秀坐在床上，抽出抽屜，拿出徽章，望着印在上面的七色彩虹圖案，緊緊攥在手心。

早晨，姚京明頭疼欲裂地起床，坐在床邊揉着太陽穴。

他隻記得跟金熙秀去了燒烤店，喝酒後的記憶全部空白。

這就是斷片嗎？

他很希望他沒跟對方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姚京明拿上衣服走進浴室，清洗着身子，熱氣蒸騰，再出來，已經換上白色衣服。

姚京明敲着姚京俊的房門。

他現在得跟他弟聊聊。

「哥，你酒醒了？」

姚京俊像是剛睡醒，頭發亂糟糟，身上僅穿着小黃鴨内褲。

「嗯。」姚京明撓着頭，「我有事要跟你說。」

姚京俊點頭，坐回床上。

姚京明跟進去，環視一周，最後坐到椅子上。

姚京俊打着哈欠，說：「哥，你說吧，我聽着。」

姚京明醞釀一會兒才說：「我想……我們去國外吧。」

姚京俊還沒睡醒，閉着眼睛點頭道：「嗯，去國外。哥，我支持你。」

「我是說我們去國外，機票已經買好了。」姚京明知道對方聽岔了，補充道，「大後天，早上七點鐘。」

「嗯，挺不錯……」姚京俊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睜開眼，「等等，我們？」

姚京明點頭，「對。」

姚京俊似是嗅到什麼味道，追問：「為什麼突然要去國外？」

「我之前不是賺到錢了嗎？」姚京明說這話，其實有點心虛，「而且我也想帶你們去國外看看。」

姚京俊倒是相信了，問：「那我們去哪個國家？」

「馬吉。」

馬吉，他的記憶裡算是不錯的國家。

而且馬吉的語言跟仁利相差無幾，對他們來說易學易懂，後續生活也不成問題。

綜合下來，它算是最适合他們逃命的國家。

下午，姚京明出門，想置購帶到馬吉的生活用品。

他走進商場，一層層往上逛，目光落在商場櫥窗裡的紅色外套。

「紅色……」

他看到這個顔色，就想到第一天遇見的男人。

那家夥喜歡穿酒紅色，他還穿走對方的一套衣服。

他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商場内逛完一圈，他的兩手還是空空。

也許，他可以到那邊後再買。

出商場後，他不知不覺地來到12-29号鋪。

這店鋪現在已經是他的，隻是看着它就會想到兩人之間的暢想。

這個世界的他曾經跟李民赫說，等他攢夠錢回來，就可以開個更大的店子。

可惜，兩個人都死了。

姚京明安慰着他的心，他隻是旁觀者。

他掏出鑰匙，拉上卷簾門，走進去。

姚京明環顧四周，敏銳地發現，内間門鎖上了。

「門怎麼鎖了？」

姚京明皺眉，扭動門把手，發現真的鎖了。

有人來過。

他很肯定。

但他要走了，也不想去管這些。

「李民赫，請保佑我們可以順利去馬吉吧。」

姚京明祈禱完，關上卷簾門，回家。

警察署，檔案室。

金熙秀皺眉翻閱着未破案件的卷宗，翻到其中一個案件，上面拍攝的現場照片正好跟他的臉長得一模一樣。

案件發生在十二年前，2028年。

那時，他隻有十三歲。

那天，土曜日。

撫育人早早地去上班，金熙俊如往常一樣叫他起床，小白狗搖着小尾巴圍着床鋪跳。

他下床将小狗抱起來，它高興地仰頭舔着他的臉。

金熙俊見他起來後，便去廚房做飯。

他抱着小狗走到廚房門口，靠着門檻看着對方忙碌的身影。

金熙秀握着小狗爪子晃着，說：「小棉花，哥哥要給我們做飯吃了。」

金熙俊邊切菜邊說：「阿秀，哥哥做完飯要出去和朋友們聚餐，晚上才能回來。」

「沒事，哥，你放心去聚餐。」其實，金熙秀還沒嘗試過做飯，他低頭摸着懷裡的小白狗，撒着謊，「我現在會做飯了，中午我自己做飯。」

金熙俊倒是驚訝他什麼時候會做飯，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也不做給你哥我吃？」

金熙秀幹咳一聲，說：「我廚藝還沒哥哥那麼精湛……」

金熙俊沒放過他，笑道：「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你晚上做給我吃吧。」

金熙秀沒想到他的人生會有滑鐵盧時刻，「哥，你不是聚餐嗎？晚上還要吃啊……」

「我們隻吃午餐，玩到晚上回來。」金熙俊開始開火炒菜，「阿秀不想給哥哥做飯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