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不想被他抱着,眼角潮紅一片,但還是伸手把五百塊錢抽了出來,緊緊攥着那個紙封。
“還給你。”他垂着眼睛,遞着錢。
睫毛打了绺,黑眼珠也沒什麼光彩,另外一隻手抵着陸嶼廷的肩膀,像是不親人的貓。
陸嶼廷沉默了片刻,他難道就是過來搶錢的,混亂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那是林業給你的,拿着吧。”
懷裡人勉強看了他一眼,但還是沒被哄好,搖了搖頭。
“不要了。”嗓音很低,猶如蚊蟻一樣。
沈臨不哭了,他拿到紅包了,沒有錢也可以。
這裡畢竟不是家。
原來的出租屋才是家。
“我——”陸嶼廷從未體驗過這種情緒被主導的感覺,仿佛抽空過來看一眼貓,卻因為踩到對方的尾巴被徹底排斥了一樣。
隔離住的情感一瞬間恢複到正常人的水準,出現了正常的交流反應。
從某種程度上說,沈臨的對話反應并不像個“成年人”,這反而使得他措手不及。
那隻是一個紅包而已。
當然陸嶼廷沒有這麼說,他隻是擡眼掃了下人瘦削的下巴。
不看他了。
沈臨想下來,他不想坐在陸嶼廷的胳膊上,他不喜歡自己,那就是沒有什麼好感,其實就是讨厭。
“能放我下來嗎?”聲音還是很弱。
陸嶼廷沉默了一會,隻是問,“還哭麼?”
由于語調有些習慣性的平直,沈臨以為這是嫌棄他,立馬擡手又擦臉,很着急地揉掉淚迹,眼圈泛起一圈紅。
唇角抿了抿。
陸嶼廷将人放下了。
沈臨坐在床邊,一隻手捏着紅包紙封,一隻手還攥着那五百塊錢,他低着頭,隻是很茫然地想着。
一定要離婚。
婚姻就是墳墓,怪不得大家都不結婚。
書上說的婚後同心同體都是騙人的,到頭來還是分你的我的。
他要有自己的房子。
“為什麼說第一次收到?”陸嶼廷問了句,在房間裡顯得有些空蕩。
沈臨不想和他說話,隻是一昧遞錢,從始自終低着頭。
“……”
陸嶼廷直接扣住人的手腕,摸了下人的脈搏,覺得沒什麼事,才低聲道,“說話。”
他隻是知道沈臨不是沈甯安,其餘一概沒有深入問過。
其實也是知之甚少。
沈臨扯都扯不開自己的手,硬生生被拉着往前挪,雙腿搭在床邊,鞋子也沒有穿。
他隻能仰着頭看他,眼睛剛哭過,瞪起人來顯得毫無說服力。
“孤兒,我是孤兒,我沒收到過很奇怪嗎?”聲音帶着點抽泣,但更多的是生氣。
沈臨其實根本沒有因為這個身份自卑過,他很樂觀,很自得其所。
隻是偶爾看到别人家庭美滿的時候羨慕過罷了。
所以在穿書有過那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過現在……都一一打消了。
陸嶼廷輕微蹙了下眉,什麼也沒說,隻是松開了沈臨的這隻手。
“?”沈臨心頓時又虛了起來,他難道聲音太大了。
但是還沒來得及唬弄兩句,另一個胳膊又被拿了起來,又在摸他的脈搏。
沈臨愣了下,他會看脈?書裡沒說過啊。
“也好。”
沈臨有點懵,心想好什麼啊?
但是下一句。
“半個月的郁結之氣全沖我發出來了。”
“……”
沈臨吞了口口水,偏開了頭,慢吞吞地伸手給錢。
上方輕笑了一聲。
陸嶼廷索性半蹲下身子,輕聲問,“我就是特地過來搶你這五百塊錢的。“
“是不是啊?老婆。”
沈臨脊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撐着手後挪了下,但對方前傾了一下。
腳上被穿上了一隻拖鞋。
“我給你的佛珠呢?”陸嶼廷捏着人的腳踝,慢條斯理地丈量了下,頭也不擡地問。
沈臨覺得不适應,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穿鞋,腳不自覺地想躲。
但剛有動作,被捏得更緊了。
陸嶼廷擡頭看他,眼窩處有一道陰影,瞳孔裡沒有任何光亮,反而能看出幾分漫不經心。
“我、我還給你吧。”沈臨情緒已經緩和很多了,傾身去枕頭低下拿過來那個串珠,挂在纖長的手上。
他沒有意識到氛圍不對,伸手過去了,面色很認真,還抿了下唇角。
“是誰讓你還的?沈雲霄?”
一猜就猜中。
*
陸嶼廷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換了件衣服,眉眼有些許陰郁。
怎麼會像個孩子一樣麻煩。
管家正好要上去送水果,碰上了。
“少爺……”
陸嶼廷擡腳往下走了,平靜道,“過來。”
大約推遲了三十分鐘,沈臨才吃到了果盤,盤着腿用叉子吃。
管家很難不注意到有紅痕的手腕和腳踝,心裡不由得很是心疼。
這又怎麼了?
沈臨手腕上又纏上了那串佛珠,一口一塊西瓜,莫名吃出幾種憤恨之感。
直到管家遞過來一張黑卡。
沈臨愣了下,“林叔,我說了不要的。”
“不是我的,小沈。”
沈臨沉默片刻,擡手拿了過來,仔細看了下。
黑卡是一種信用卡,可以無限透支,是對于卡主人财富信用等級的憑證。
不然小說裡也不會時常用它來提高B格。
沈臨又叉了塊水果,有些不解,“他原來不是給過我一張嗎?怎麼又給?”
這是說得是剛進陸家那會,當時沈臨手頭還很拘謹,一進門管家就給了一張類似的卡。
差不多吧,這個更好看些?
卡面都是黑的。
沈臨有些意興闌珊,這種信用卡有什麼好的,又不是以自己名義辦的,隻是允許你無限消費而已。
儲蓄卡才是自己的。
沈臨也就“噢”了聲,随後把卡放枕頭下面了。
接着吃水果。
他壓根就不想出去逛,網購的話臨景山權限很多,東西要被陸家的人轉交好幾次,很麻煩。
這地方說得好聽是私人風景區,不好聽他死在這都沒人發現。
管家看到人表現平平不由得有些失笑,小沈果然不是什麼愛慕虛榮的人。
沈臨隻是覺得自己大概真成了古早霸總文學中包養的小情人,心裡覺得有點搞笑,又覺得無聊。
黑卡又沒有什麼用,說凍結就給你凍結。
還不如折成金子。
沈臨蔫巴巴的,也沒再想其他事了,到了晚上就早早睡了。
隻是臉埋在毯子上,看着那串泛着暖光的佛珠,有些想不通。
他縮了縮身子,閉上眼睛睡着了。
——“沈臨,你為什麼沖誰都笑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讨厭!”
——“他故意的,波關注呗,就是仗着那張臉。”
錯亂的夢境閃爍而過,小沈臨被擠在牆角處,臉頰斑駁着泥土,下巴處有擦傷。
——“你是嫉妒我不對你笑嗎?”
對面諷刺的臉頓時愣住了,随即便是惱怒。
沈臨在睡夢中皺着眉毛,呼吸都有些急促,手指猛地一縮。
因為幼年的他在揮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