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溶耳根子有點發紅。
他将冰糖葫蘆飛快吃完,扔了簽子,一下子跑出老遠。江落意興闌珊地蹲在那發呆。傅溶喊道:“過來,快跟上。”江落立馬跟上了。傅溶現在有些餓,滿大街尋找柳章的身影。柳章坐在不遠處一個茶攤子下面。幾個小姑娘正挎着小籃子,向他兜售杏花。
傅溶興緻勃勃道:“快看快看。”
他把江落的腦袋瓜轉過來,正對柳章的方向。“你猜我舅舅會買誰的?”
從他們角度望去,杏花幾乎要将柳章淹了。嬌滴滴的小姑娘們圍着冰山般的美人,試圖讓他買一枝自己的花。柳章毫無動容,仿佛一尊收貢品的神像,誰也不愛。此景惹得不少路人扭頭回顧。不知道為什麼,江落看着柳章冷冰冰的樣子,覺着有些讨厭。
誰讓他把她的蜈蚣都燒成灰了。
江落道:“誰的也不會買。”
傅溶道:“你看,這回你猜錯了。”
柳章的侍從掏了錢,買下所有杏花。小姑娘們高興極了。花雖然賣出去,心卻丢了,她們放下籃子戀戀不舍散去。傅溶道:“我跟你說,我舅舅面冷心熱。看起來不近人情,其實可善良了。”
善良個大頭鬼,江落暗自腹诽。
傅溶尋到柳章處,正好都餓了。三人一同上酒樓吃完飯。樓上訂了雅間,菜飛快上齊。柳章不讓喝酒,一人點了一碗薄荷桃膠枇杷水。冰冰甜甜,吃起來爽口解膩。傅溶說那是小孩子才吃的,他是大人,不喝那玩意。把自己那碗讓給了江落。江落一點也不客氣,照單全收。她酷愛吃甜的。
“妖怪來了!”
“救命啊,有妖怪!殺人啦!”
人聲嘈雜,哭喊穿透街市。
傅溶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條縫。
“妖怪吃人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吼聲穿透耳膜,異常尖銳。
街上出事了。有人驚慌失措,一路狂奔,撞到了許多小攤。高喊着有妖怪。傅溶見底下情形混亂,可能有妖怪傷人。騷動愈演愈烈。他顧不上吃東西,“舅舅,我下去看看。”
柳章道:“去吧。”
捉妖師除魔衛道,遇到妖怪傷人怎能袖手旁觀?傅溶提着劍,懶得走樓梯。他從二樓雅間一躍而下。窗口大開,狂風湧入,吹動江落額發。江落本在埋頭大吃,仿佛沒聽見外頭喊什麼。傅溶跳下去時她才反應過來,擡眼望向他消失的背影。
傅溶是個急性子。聽到有妖怪,瞬間跑沒影了。
柳章吩咐侍從,道:“跟着傅溶。”
侍從道:“是,殿下。”
他們應聲而去,雅間隻剩下柳章和江落兩個人。
風和喧鬧從窗外灌進來。
江落手裡捏着一柄勺子,攪動碗裡枇杷水。外頭再吵也沒破壞她的好興緻。她攪一下,勺子尖兒輕輕一搗,冰塊與瓷碗發出清脆響亮的碰撞聲。也不吃,光是玩兒。非得把冰塊敲碎了才滿意。街上的腳步聲淩亂嘈雜,人群慌張逃竄。驚恐無助的叫聲如浪潮般湧來,一陣蓋過一陣,竟和她的敲擊聲完美相和。
江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把紅木椅子上。
她身形小巧,那把椅子太大,坐兩個她都綽綽有餘。
她像個頑劣的孩童。
不好好吃東西,攪得糖水四濺。
恐慌已經蔓延到樓下,不知有什麼怪物在向此處逼近。跑起來的人越來越多,連酒樓也被波及,風刮走招搖的酒幌子,客人們躲在樓上瑟瑟發抖。江落玩上了瘾,用力過度。勺子斷在她手中。不遠處一聲凄厲慘叫戛然而止,是聲沒喊出口的救命。
柳章擡眼望向江落。
二人四目相對。
江落松開手,斷裂的勺子掉在桌上。
窗外,風吹來夜的氣息,絲絲縷縷血腥氣。
柳章道:“住手。”
江落做了個恰到好處的疑惑神情。
柳章面沉如水,呵斥道:“我讓你住手。”
江落的手僵在半空中,像是被一股外力卡住,阻止下一步動作。她奮力掙動,卻難以收回。用一隻手去掰,也無濟于事。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雙手都失去了控制,被迫下壓,反剪在背後。緊接着,她整個人向後一倒,後腦勺和後背都死死貼在椅子上。仿佛被無形的繩索五花八綁,完全動彈不得,整個人隻剩下眼珠子和腳指頭能動。
江落瞪大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盯着柳章,有些錯愕和驚訝。
柳章已經朝她走了過來,道:“解藥。”
江落在椅子上劇烈掙紮,全身每一處都在使勁。
以至于面容扭曲,牙關緊咬。她意識到柳章在搞鬼,困住了自己,道:“你放開我!”
柳章的内力遠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
他甚至能不費吹灰之力控制她,讓她失去反抗之力。
柳章取了一隻幹淨茶杯,走到江落面前,蹲下來。初次見面時那種壓迫感又來了。江落在他的陰影中汗毛倒豎,本能想要逃離,見他冰冷神色,還以為他想要殺了自己。柳章劃破江落的手腕,血一滴滴注入瓷白茶杯。共收集五滴,接完後,柳章轉身離開。
江落手抖得厲害,傷口還在流血。
血滴在地毯上腐蝕了一大片波斯地毯的絨毛。
江落深呼吸,閉上眼。難以相信柳章就這麼碾壓了她。兩人甚至沒産生正面交鋒,她便輸了,一敗塗地。她用力踢向桌子腿。滿桌杯盤彈跳,稀裡嘩啦碎了一地。她被柳章遺棄在混亂的雅間内,無法離開椅子。氣急敗壞,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