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中，旋轉蒸發儀勻速轉動，溶液滴答聲微不可聞。旁邊小師妹的電視劇正熱播着男女主鬧矛盾，彈幕唰唰飄過。

小龍對着鏡子龇牙，左照右照：“師姐，你看我，我這樣夠不夠兇狠啊？”

清梨咬着吸管：“你要裝兇幹嘛？”

小龍瞅見了個兼職，雇傭一個長相兇狠的男士陪發布者找房東要押金。小龍琢磨自己一米八五，要是再兇點應該就能拿下這份高薪日結工作。

清梨果斷移開椰漿波波奶茶，從南瓜包包裡拿出化妝包，眯眼誇：“小龍的臉哪裡兇啦，很親和力啊。來，我給你加點點綴。”

清梨化妝的審美和技術都非常好。她平時喜歡在眼下畫了一抹波浪紅妝，獨特又好看，連翹誇過“你眼妝化得真好，不做美妝博主可惜了”，但是清梨不會去做主播的。畢竟顯像設備裡吸血鬼和别人總是不在一個圖層。

好在她修圖非常厲害，這些年沒有在照片上漏過餡。

“我給你化個兇狠妝。”清梨從粉紅豹化妝包裡取出眼影盤和刷子，開始照着他的臉畫陰影和刀疤。小龍聽指揮露出咬人表情，額間畫出道交叉的刀疤。

“再給你胳膊上畫個紋身。”清梨的眉筆開始在手臂圖案上填色。

小龍起初樂滋滋的，心想我學姐真可靠，過了一會他看着旁邊連翹和小師妹興緻勃勃圍過來，也拿着口紅和眼線筆，對着他的胳膊紋身指點江山，分豬肉般分好手臂區域，鬧着也要添上幾筆，他才恍然大悟：“師姐你們哄我呢。”

清梨過足了化妝瘾，眉筆咔哒扣好。

小龍還在低頭近距離端詳這條手繪花臂，指腹沾着黑色眉粉，一擡頭，看到祝今宵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靠在門邊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盯着他。

小龍一愣：“師兄？”

祝今宵嗓音淡淡：“做實驗了。”

他走過去，剛好擋開了小龍和清梨的接觸。

稀稀拉拉的拖闆凳聲，大家各自回到位置看自己的步驟和儀器。

“師兄來啦？”清梨嘴角的笑容收下去，語調也變得平淡冷漠了些，貓貓唇甚至有點生氣的弧度。

隻瞥他一眼，而後目光移開，不再往他這裡瞧。

祝今宵看到了清梨臉上的表情變化，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澀難受。

清梨已經三天沒理他了。從導師家聚餐後到現在足足七十二小時，她都沒有和自己說話。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不是在桌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嗎，她誇自己做的羊排鮮美蝦肉滑嫩，還吃到了自己特意包了硬币的幸運餃子，她明明夾着那半顆咬破皮露出湯汁的肉餡餃子時眉眼都是高興啊。

為什麼不理他了啊！

他又想，清梨誇小龍面善，她都沒有當面誇過自己有親和力。清梨……清梨是不是不覺得自己有親和力，不想和自己相處。

他又望向小龍，沮喪又嫉妒。

“這個能卸掉嗎？”小龍還在對着鏡子欣賞自己的刀疤。

“能，過會我拿卸妝水給你擦。”

小龍卻已經披外套出門，手機截圖顯示面試地點，潇潇灑灑揮手道：“師姐的妝不能浪費，我去試一試呗。”

實驗室裡仍然安靜，連翹拿着手套帶小師妹去鼠房，清梨在離他隔了兩個操作台的位置配溶液。

獵人協會中總誇贊祝今宵，多麼足智多謀手段果斷的年輕血獵。

祝今宵卻知道，自己面對清梨時，是何等木讷笨拙。他想不出來新的話題，他抛出來的話題清梨不搭理他。

操作台就在這樣的沉寂中，唯有清梨水筆劃過紙張的唰唰聲。

“嗯？”清梨皺起眉頭，反複算了幾遍公式，數據還是不對。

祝今宵的眼眸中卻綻放出些許希冀，他快步走到清梨身邊：“我幫......”

清梨繞過了他：“我找連翹學姐去。”

*

又是新的一天，祝今宵帶着新買的小蛋糕進實驗室。

小龍打個哈欠，望了眼連翹，連翹望小師妹，小師妹又望回小龍。小龍硬着頭皮：“師兄，今天應學姐有點事情不來，我們先做實驗哈。”

祝今宵提着蛋糕袋子的手一頓，“哦”了聲。沉默一會，又問：“你們怎麼知道？”

連翹和小師妹開始手忙腳亂看文獻空白頁，小龍硬着頭皮再回：“應學姐給我們三發消息了。”

答得不夠好，被連翹踩了一腳。

祝今宵拿出手機，置頂信息空空如也。他沒有說話。

實驗室再次空寂。

小龍也不知道說什麼，他覺得此前師兄拒絕清梨貼貼的事情确實尴尬。

小龍這些年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追清梨，搭讪清梨。表白牆三天兩頭就有她，大學不評校花校草，但是表白牆常上的是哪些人大家還是有個印象的，清梨确确實實校花級别。

以前白天出門時老有人問清梨為什麼裹這麼嚴實，小龍不耐煩：“我師姐紫外線過敏。”

以前在食堂吃飯，别人驚訝清梨胃口真好。小龍翻個白眼：“又沒吃你家飯。”那些人覺得丢了面子，找補：“哎呀，就是怕追了後養不起嘛。”

小龍不搭理，覺得這些人都是神經病。小龍覺得那些追清梨學姐的人都配不上她。

好不容易碰上個學長。跟前世有緣似的，應學姐第一眼看見他，眼神就拉絲。

奈何學長又真的不争氣。整個實驗室助攻都還能把人惹傷心。

小龍歎口氣，朝祝今宵補了一刀：“學長，我還以為應學姐這次對你不一樣呢。”

祝今宵還是沒有說話，手指勒在蛋糕外殼的灰色絲帶上。

這幾天裡，他每次向清梨獻殷勤都被人截胡，送吃的，送禮物，送喜歡的，都有别的追求者送，清梨真的特别受歡迎。

祝今宵明白，從前與其說是他送清梨東西，不如說是清梨給他機會送東西。

以前都是清梨主動來找他玩。現在身側空下去，他甚至發現連主動擠到她身邊都如此艱難。

清梨的身邊隻會放下喜歡的人。

*

今天祝今宵要帶着二五去做新的獵人任務，難度是A級。

二五特激動，出發前拿手機自拍無數張。

魔物潛伏在學校附近的窄巷子裡，準确說也不算潛伏，在獵人的視角裡，它的觸手鋪天蓋地，章魚般的腕足已經纏繞到小巷圍牆伸出來的柿子樹上。

雖然是僞裝成近乎透明的惡魔，但是獵人用熱成像裝備捕捉到。二五戴着這樣的新科技改良版墨鏡，得意極了，甚至忍不住對魔物耀武揚威：

“你僞裝早已被我們看破，速速舉起手投降吧哈哈！”

“我前輩！可厲害了！魔物鑒定課斷層第一名！任何魔物，甚至都不用上讀心術，看第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好家夥，先給敵人透完底了。

祝今宵冷靜布陣，埋伏好的尖刀從地底穿透直上，釘死魔物的腕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