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味地輕聲重複着：“不要看我了，殺了我吧，我甯可去死。”

“你應該聽得懂我的話吧，”顔九微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姜卉和陶子軒現在怎麼樣了嗎？”

“殺了我吧，”它低聲道：“反正大家都已經死了，反正他們要來了，反正我早就已經死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大家都應該去死。”

說完這話的肉塊閉上嘴，也閉上眼睛，它就像失去了生命，顔九微敲了幾下玻璃罐子，那肉塊也沒有任何反應。

“走吧，”顔九微有些失望，浪費這麼多時間，結果隻看到惡心的東西。

然而唐棠卻突然靠近了幾步，低下頭湊近玻璃罐子，快速地問道：“你剛才說什麼？誰要來了？他們是誰？”

顔九微聞言，回頭卻看到肉塊的正上方憑空生出一隻赤紅的眼睛。

“他們要來了，我和他們都将永生。”肉塊的聲音聽起來甕甕的，應該在肉塊的正下方生出了一張嘴。

它不等追問就繼續道：“我們才是這世界上唯一的主宰，我們從土壤中發芽，在血肉中生長，于時間中永恒，人類不過是我們的養分，我們即将占領一切，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攔我們的腳步！”

它的聲音聽起來和之前不一樣，更加空茫也更加威嚴，就連音調也拉長了奇異的尾音，就像念着古老陌生的咒語。

“你到底是什麼？”顔九微厲聲道。

然而肉塊又一次變了，就像有股力量壓在它上方的眼睛上。

四周的眼白爆出紅血絲，在重壓之下，它被迫閉上紅色的眼睛，将之替代的卻是黑色的眼睛。

它張開嘴，像溺水很久的人那樣，深深地吸入一大口空氣，“我才不是你們這種惡心的喪屍，我是人類！我是陶宏恺！”

顔九微一驚，湊上去問：“你想起...”

然而那肉塊卻突然将眼神盯在顔九微的身上，快速道：“它們要來了，你們一定戰勝不了它。殺了我，然後離開這裡吧。”

顔九微一怔，問道：“它們到底是什麼，我們又要怎麼才能殺死你？”

它慢慢将嘴角裂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大小，“它們就是現在的我，也将是未來的我，它們要來吞噬我與大樓中其他的我，所以快點殺了我，我不能讓我的智慧被它們奪走。”

“至于怎麼殺死我？”肉塊虹膜中的那點黑色逐漸開始褪成紅色，“你知道的，用你們那神奇的力量就可以殺死我，來吧！殺死我吧！否則你們将永遠無法離開這裡！”

真的要這麼做嗎？唐棠仍在猶豫，然而她卻看到顔九微的指尖冒出熟悉的火苗。

肉塊的眼中似乎閃現幾分愉悅與期待，它笑了一聲，“很好，孩子們，就當是臨别前的踐禮，讓我來告訴你們吧，你們想要的東西就藏在暗道盡頭，藏在日光下，月光之下皆舊夢，日光之下皆覆轍*，孩子們，不要害怕，不要悲傷，你們也有一天會死得像我一樣。”

顔九微揭開塵封已久的玻璃罐子，指尖的火苗将落未落，她垂着眼眸凝視着肉塊，“再見了。”

指尖的火苗随着她的動作落進罐子中，一瞬間肉塊上浮現一抹蓬勃的青白色火焰，将它燃燒至虛無，隻留下點點白色的餘灰，她收起罐子，“走吧，我們去觀察室，一定要趕在那些東西到來之前。”

唐棠也點點頭，她終于知道之前感受到的那股龐大又可怖的力量是什麼了，那一定就是肉塊所說的他們，是被感染的人類，也是新人類。

怪不得當時會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但現在她們身處于全封閉的大樓中，她沒有再接觸到異味，慢慢也就喪失了警覺，但現在想來，按照之前感覺到的速度與位置，他們應該離得并不遠了。

就算她們在大樓中，那股力量想攻破大樓也不是難事。

她們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打開操作室的門，她們首先看到各種各樣的按鈕和操縱杆，而最中央的顯示屏上還不斷閃爍着幾個字。

【本次實驗已經暫停，是否重新開始、繼續或終止實驗？】

而顯示屏的前方就是觀察室。

在觀察室中間綁縛着一具化骨的骷髅，而它全身的骨骼都發生不同程度的異變，關節處長出了刺，頭骨上生出獠牙和獨角，就連四肢的指骨也變得纖長而尖利。

“她就是最後一個實驗體吧，”唐棠道：“那她會不會就是姜卉？”

“我不知道。”顔九微回答道：“誰都有可能，我隻知道肯定不是陶子軒和陶宏恺。至于它生前到底是誰，我想這已經不重要了吧。”

唐棠撇開視線，“說的也是，那暗門到底會在哪裡？”她觀察着整個房間，“不在這裡，也不像是在那裡，到底會藏在什麼地方。”

她們的四周到處都是奇奇怪怪的按鈕，哪裡都找不到可能藏有暗門的痕迹。

唐棠心中焦急卻也尋不到辦法，自從進入了這個房間，她的心中就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誡自己，她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而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突然挂在操作室上方的電子時鐘在她眼中無限放大。

而上面清晰地寫着今日是8月15日，星期六，下午3點59分。

唐棠突然就明白了，她一下子拉住顔九微的胳膊，顫着聲道：“學姐，你還記得挂在外面的實驗室須知嗎？這上面是不是說每周六下午4點到5點是保潔時間？”

顔九微疑惑道：“好像是啊，怎麼了？”

順着唐棠的視線，她也看到了懸挂于牆面上的電子鐘和顯示的時間。

“學姐，既然是保潔時間，那些機器人會不會都能進來了？”唐棠問道。

“...大概是吧。”顔九微眼睜睜地看着時間一分一秒跳轉，一瞬間就變成4點。

然後響起一陣鈴聲與夾雜電流的熟悉聲音。

【請各位研究員做好準備，本周的保潔即将開始，請立刻回到房間，避開保潔機器人，它們一旦看到活着的生物都會開展清理工作。再次重申，保潔機器人具有強烈攻擊性，請避開，否則後果自負！】

唐棠焦急道：“學姐，那我們現在回去？”

然而顔九微卻面色難看地搖搖頭，“沒用的，這個系統不可能這麼輕松地放過我們。”

果不其然，在一道電流聲之後，廣播語音再次響起。

【至于第2938号實驗室的兩位入侵者，請你們放棄抵抗，我們已經捕捉到你們的行動軌迹，請你們束手就擒！】

與此同時，觀察室與操作室相連的牆面發出一陣響聲，突然升起露出牆後的幾名機器護衛。

它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

但兩人已經沒有時間多想，戰勢一觸即發！

滿地的機器碎片上附着一層青白的火光，它們仍在燃燒，映照着滿室的火光。

被綁縛起來的骨架上也着了星星點點的火苗，有幾分像鬼火。

顔九微抿緊雙唇，她們終于從局促的操作室突入至堪稱開闊的觀察室，但源源不斷從其他暗門湧入的機器護衛還是将這裡擠得水洩不通。

那些機器護衛上不僅配備了強力的攻擊武器，還有堅硬的外殼保護着核心，單靠顔九微的火焰無法将它們全部解決。

這些機器護衛端着激光槍械在觀察室中來回掃射，完全不擔心會不會誤射在其他機器護衛的身上。

不多時，兩人的身上皆是挂了彩，顔九微還好些，她有火牆保護安全，然而唐棠卻是幾乎赤手空拳，她隻能強化防禦力，比起能對機器護衛造成多少有效攻擊，更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安全。

她擡起雙臂護住腦袋，從夾縫中瞥向機器護衛湧來的方向，她一直在思考陶子軒到底把東西藏在哪裡？是否就像陶宏恺最後所說的那樣，藏在暗道的盡頭？

他指的是否就是面前的這條暗道？還是說這隻是一個陷阱？

她陷入沉思，就連躲避的動作也變慢了不少，竟被身後的機器護衛在後腦勺上來了一下。

“唐棠！”顔九微聽到一聲悶響，轉過頭就看到唐棠後腦勺上迸出的血花。

她顧不上與四周的機器護衛纏鬥，直接抛出那枚沒來得及在塞勒姆中使用的，能暫停敵人動作的道具，一瞬間，房間中所有機器護衛的動作都卡住了，它們活動關節處冒出一陣煙霧。

趁此機會顔九微拉起唐棠，快速地向着暗門的方向沖去。

唐棠的眼前一片模糊，後腦勺還漲痛着，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已經流血了，但還是強撐着一口氣，攀着顔九微的胳膊，艱難道：“學姐，我們真的要相信他的話嗎？這不會是陷阱吧。”

顔九微卻咬着牙道：“管他是不是陷阱呢，我們已經沒有别的選擇了，你省點力氣别說話，如果還有修複的道具就趕緊拿出來用吧。”

唐棠也不再多語，打開終端找到修複的小藥丸，再用顫抖的手送入口中，險些落到地上。

而道具起效也很快。不過半秒鐘，唐棠就感覺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起來，眼前模糊的世界也恢複了澄透。

她放開攀在顔九微胳膊上的手，跟在她的身後，從機器護衛的間隙中快速穿行，穿過阻擋在暗門處的機器護衛，擠進通道中。

暗門的開口僅容許一個人通行，然而通道中卻開闊不少，機器護衛的數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多。

唐棠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下她們有機會從包圍圈中逃脫。

但很快她注意到通道的牆面上似乎有墨色字迹。她湊上去，隻看到一個指着通道深處的箭頭，而箭頭的上方寫着一行字。

【你好，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一名舊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