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點了點這些正字,“現在距離我當初進入這個試煉,已經過去了剛好400天。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認出我。”
信衍還沒來得及問他們到底是誰,這時從石塊的一邊突然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他心中一緊,就要掏出匕首。
然而十七卻攔住他,輕聲道:“沒事的,不用這麼緊張,應該是我說的那幾位朋友。”
信衍心下稍緩,但還是沒有徹底放心,他探出頭,想要去瞧十七所謂的那幾位朋友的真面目。
然而他卻看到兩具穿着盔甲的骷髅,晃蕩着全身的骨骼,向着亂石堆的方向走來。
領頭的那個骷髅穿着盔甲,手中撐着紅色的長纓槍。猛地一擡頭,黑暗空洞的眼眶中忽然就亮起兩點青白的熒火。
信衍:“...!”
他瞬間縮回身,不敢置信道,“十七,那真的是你所謂的朋友?可他們都是骷髅啊?”
“骷髅怎麼了?”信衍的身後響起語調詭異的聲音,就像用早已腐爛的朽木來回摩擦發出的異響,伴着一串叮鈴啷當的動靜,它比預料中要更快地靠近了信衍。
一把瑩白的手骨搭在信衍的肩上,硌得生疼,另一邊尖利的指骨戳在他的脊背上,冷氣森森地掠過脖頸,陰冷道:“這位小兄弟,你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平白無故說我們這些可憐骷髅的壞話?”
信衍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回轉身體,隻見那青白的熒火立在的面前,森冷的氣息一陣陣席卷全身,從指尖戳中的位置一直遊走在每個角落,這種徹骨的寒意不由讓他回憶起當初沉入湖底時的空茫。
仿佛靈魂都快要被完整得抽離出來,然後置于千尺寒冰之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慢慢他會連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
信衍張開嘴,但炙熱的空氣依舊不能緩解他的冷,甚至讓他更冷了一些,每次呼吸都能感受胸腔内無數的碎裂冰渣在不斷碾合。
“好了,不要欺負他了。”十七及時地插話道,同時他的手按在另一邊的肩膀上,為信衍輸入無數的熱意,重新溫暖了這具快要凍僵的身體。
領頭的骷髅也便松開手,看着十七,眼眶中的熒火滴溜溜地轉,“你看上去有些眼熟啊。但我想不起來你到底是誰,不過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可是我們的地盤。”
十七輕笑道,“不,這才不是你的地盤,這裡不是任何人的地盤。所以你們現在才會在這裡的,不是嗎?兩位将軍?”
“你居然連這都知道。”領頭的骷髅驚訝道,雖然它語調還是一樣詭異,沒有任何起伏,但信衍就是覺得這具骷髅似乎高興了起來。
它張開下颌,似乎是在笑着,但對于骷髅來說,一直保持這麼誇張的表情可不太好,一聲清脆的響聲從下颌的連接處傳來,信衍擡起頭,卻隻看到那個骷髅托着下巴的模樣。
“噗”信衍忍住了笑意,但那個骷髅卻不願意放過它自己,它保持着托着下巴的怪異模樣,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那感情好啊,小子,陪我們一起坐會兒吧,我也很久沒看到過活生生的人了。”
而這時它身後的另一個骷髅用肩骨頂了他一把,“王老頭,給我讓開!我就說你老頭子年紀大了,記不清東西,應該讓我來記日子才對,你還死犟着不相信我的話,你看你現在連這小子都不記得了,他之前不是也來過這裡嗎?”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了?”王将軍眨巴着眼眶中的熒火,撓了撓頭蓋骨,“還有你能不能别叫我王老頭,你也比我小不了幾歲吧,張老頭。”
“我說有就是有,你這個王老頭,我可比你年輕10歲!當然記性比你好,”張将軍道:“而且我記得很清楚,這小子應該是402天前來的,是400天前離開的,而他是我們最後見過的活人。”
“你小子活的時候滿嘴不正經的,現在死了還是屁話連天啊,我倒不知道872歲比882歲年輕多少。不都是老頭了嗎?”王将軍錘了一下張将軍,隻可惜兩者都是骷髅,這一下根本就無關痛癢。
王将軍又轉頭盯着十七,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的确是見過你,當時你的身邊還跟了另一個活人,但那個小子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我都記不清他的臉了。”
十七含笑點點頭,“對,就是我,這400天,兩位将軍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王将軍冷哼一聲,“還能怎麼樣?老子前前後後都快死了幾百回了,都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容易忘事,哪裡像那小子一看到危險就躲遠,這些天下來,死的次數都沒有超過一隻手,腦門更是一次都沒有碎過,所以他記性才好吧。”
王将軍說到這裡,竟然忿忿不平起來,“所以我才說這小子不老實,投機取巧,偷生怕死。站在戰場上也沒個男人樣。而我可一直都覺得,就算我們已經變成這樣了,不會死,也不能投胎,王都也回不去了。但隻要我站在戰場上一天,我都要戰鬥下去,為了我的國家,也為了我的王。”
“這才是我,也是這個戰場上所有将士們真正的夙願!”
他手中的長纓狠狠紮進地面,綻出層層疊疊的裂紋,細碎的小石子從縫隙間滾落,融進黃沙中。
張将軍沉默地看着遠處的驚鳥,長歎一口氣,“我不是不想成為真正的戰士,但我真的累了。”
他掃開地上的碎石,坐下來,“一場戰争總會有勝者,也總會有輸家,憑什麼我不能是那個輸家呢,而且我也不讨厭向比我強的人認輸。”
他明裡暗裡都是在誇人,但心裡怎麼想的卻不得而知了。
王将軍一聽還挺高興,但他很快又不忿起來,“不行,就算你這小子誇我厲害也不行,老子不允許自己的敵人是慫貨。給我起來!我們打一場!”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長纓,捅了捅坐在地上的骷髅。
尖銳的槍頭從肋骨的空隙中穿入,又紮進空無一物的腹腔中。
張将軍:“...”他低頭看了一眼體内的槍,握着槍柄緩緩抽出,“打什麼打,我好不容易見到活人,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上。”
張将軍解下身上佩戴的長劍,“而且我雖承認你比我強,但那隻是在行兵打仗上,個人能力還指不定到底是誰強。”
“那就來打一場啊!”王将軍大吼着。
“我都說我沒興趣,而且我可不想把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毀掉。”張将軍避開對方手中亂揮的槍,罵道:“你還說我不正經,你看看你碰到點事就人來瘋!”
“呸!我這不叫人來瘋!”王将軍耍了個花槍,詭辯道:“我連人都不是,怎麼可以說我人來瘋呢?”
“你這老家夥!”張将軍罵道,這時候的他們完全不像活了快900年的骷髅,而是8,9歲的小孩。
十七看夠了戲,才道:“兩位将軍都少說兩句吧,你們都是人中豪傑,何必因這種事情而起争執呢?”
“老子是豪傑沒錯!但這小子我可不認!我是老虎的話,那他連病貓都不如!”王将軍眼眶中的鬼火又高漲幾分,顯出幾分兇相。
“老匹夫手上功夫不咋地,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張将軍的火氣也逐漸上來了,抽出劍鞘中的劍,“老子不掰了你下巴,老子就不姓張!”
“夠了夠了,兩位将軍和氣一些吧,”十七也怕這兩人真打起來,忙轉移話題道:“我離開了這麼久,這裡還是老樣子嗎?你們還是沒能找到虎符嗎?”
張将軍被攔住,火氣上不去也下不來,但他也自诩為雅士将軍,不好在外人面前輕易動怒,最終隻能重重哼了一聲,瓦聲道:“沒有,至少我沒找到,但那老匹夫是不是找到後偷藏起來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誰藏了?”王将軍忍不住罵了一聲,“我也沒找到,自從我死了以後就沒再見到過那半塊虎符,現在快連它的模樣都不記得了。”
而張将軍卻好奇道:“你上次也說要找虎符,但沒過多久你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找到了呢。”
十七擺擺手,歎道:“我找到的那個虎符是假的,所以我想要找到真正的虎符。”
張将軍道:“要是真的能找到就好了,說不定我們也不用再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苟活于這個世界。要是可以的話,誰會想要打仗啊。”
王将軍用長纓頂一下他,“我想打仗啊,我們是士兵,生來就是要打仗的。要是沒仗可打,你說還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麼?那我就養不起我的大老婆和小老婆,我還有這麼多孩子呢。”
張将軍隻剩下白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從眼眶中眯起的熒火來看,信衍猜測他一定是鄙夷地瞪了王将軍一眼。
果然張将軍還是沒忍住,嘲諷道:“省省吧,還想什麼大老婆小老婆的,你也不看看你□□都已經爛光了,你拿什麼去伺候你的大小老婆啊,你還是讓她們省點心,早點改嫁去吧,也好過跟着你這不中看也不中用的。”
“放你娘的狗屁!”王将軍也不出所料地再次怒了,手中的長纓槍舞得更快了,高聲吼道,“讓你小子看看到底是誰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