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說話還真是酸啊,他是不是有表達障礙啊。”顔九微吐槽道,順手拿出另一張在婦産科找到的畫像。
婦産科的女鬼才是最讓她感到畏懼,不是因為實力有多強大,而是因為對方的外觀讓她感同身受地覺得痛苦,畢竟對方幾乎從下身到橫膈膜都撕碎成兩半。
然而畫像上的女鬼雖長相吓人,但畫像背面的少年卻俊俏帥氣,連顔九微也不得不認同對方的長相。
【我是如此地厭惡所有黑暗的東西,就像我是如此熱愛所有美好的東西。我曾經隻是一味追逐,但在遇到你們之後,我才終于找到希望所在,我想要實現它,或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夢想吧。可為什麼?你們要從我的手中拿走它,拿走好不容易因你們而生長出來的夢想。
是誰殺了我,是你們。
是誰第一個出現在我的身邊,是你。】
這五張畫像一字排開地放在桌上,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描繪那些在筆記本上寫下最後遺書的少年的模樣,此刻所有的絕望也終于有了模樣。
纖細的文字隐秘地構築了一個支離破碎,但能隐約看出輪廓的故事,這個故事有點悲傷,有點絕望,也同樣有點可笑。
顔九微的指尖在畫像上滑動着,“且不說上面這些酸不拉幾的隐喻,我估計這大概是天才藝術家的特點吧,總是說些正常人聽不懂的話,不過以我的聰明還是能夠解析這些酸話。”
“首先就是反複提到的深淵,死者應該是在暗指這所廢棄醫院,然後他應該不是自願要加入鬼屋探險的,很有可能他的朋友用他的畫冊騙他來這裡,那怪不得他會怨氣這麼大,覺得是那些騙他的人殺害了自己。”
“可我倒是覺得他怨氣也沒有這麼大吧。”唐棠遲疑道:“這裡面也反複提到,死者原本沒有朋友,特别孤僻,可在遇到這些人他才慢慢有了不一樣的改變,我認為他應該是感激這些人的。”
“感激是一回事,怨恨又是另一回事,我之前也說過這兩者并不沖突,畢竟這個年紀的少年想法可是很複雜的,”徐斯绮接着道:“對于我們來說死者對其他高中生的情感不重要,重要的是關鍵物品到底是什麼。”
她指着畫像下方文字中某個字詞,“我認為關鍵物品應該是死者的畫冊。”
顔九微摸了摸下巴,“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問題就在于這本畫冊到底在哪裡,我們已經把醫院都翻了個遍了,可我們完全沒有找到那本畫冊。難不成畫冊是要在虛構房間中找?那我們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而且,”唐棠忽然想起來某件事,“我們好像也沒有看到過醫院的大門,如果之前的推斷沒有問題的話,死者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是有實物的,按理來說不可能沒有經過大門啊。不然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爬窗?”徐斯绮道。
唐棠卻搖搖頭,“應該不是爬窗,我每扇窗都看過了,窗外都是一片黑色,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肯定不是從窗口進來的。”
“那可能是因為試煉場地有限定範圍。”徐斯绮解釋道,“死者在畫像文字中不是說了嗎?他迷失在黑色中,一直到死都沒能找到出口,所以才把場地限定在醫院以内。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微微,你是怎麼想的?”
顔九微看着畫像與文字漸漸出了神,片刻之後才道:“我倒覺得醫院應該是有出口的,因為按照文字上的說法,畫冊很可能不在這所醫院中,而且死者最後的心願也是逃離這所醫院,那麼我們應該是要離開醫院才能找到關鍵物品。”
“可我們不是找不到出口嗎?”徐斯绮蹙着眉。
三人一時間陷入僵局,猶如籠中困獸,隻能徒勞地打圈。
顔九微心中愈加煩躁,隻能道:“算了,不想了,我們現在光在這裡想也想不出來,幹脆再去找找看好了,我記得大廳的反向應該是在那裡,先往那邊走吧,出口一般不都在那個方向嗎,再找一找說不定能發現遺漏的線索。”
另外兩人也提不出更好的想法,便跟着顔九微穿越長廊,走向醫院大廳的位置。
此時的醫院内部逐漸頹現破敗的痕迹,每當一個地方出現怪物又被消弭之後,凝固在醫院中的時間便向前推動不少,就像怪物才是這所醫院的生命。
白色的地磚上已經有了蛛網般的裂紋,牆面上的白漆也不如初見時那般透白,甚至不少牆皮已經整塊整塊地碎裂在地磚之上,整個空間中都彌散着灰埃的氣息,這才是破敗時光所應有的氣味。
但當進入大廳時,顔九微還是不由地微微眯起了眼睛,隻因為這裡的光線實在太過明亮,就像醫院原本最初的樣子,地磚也是平整幹淨,與醫院的其他地方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這裡果然還有沒發現的線索。”顔九微輕聲道。
她站在大廳的中央,環視四周卻依舊沒能發現出口。
到處都是出口的标識,它們各顧各地指着所有方向,上下左右,東南西北,似乎到處都是出口,但哪裡也都沒有出口。
然而她卻清楚,真正的出口一定就在這裡,它藏在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學姐,你說出口真的在這裡嗎?”唐棠顯然有些亂了,看着到處都是的出口标識,“我記得之前經過這裡時沒有這麼多的出口标識吧,怎麼現在會有這麼多了?”
“不知道,”顔九微道,她的雙眼在出口标識中滑動着,“但這些都不是真的,應該都是畫出來的吧。”
“畫出來的?”唐棠小聲地咀嚼着這個詞,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着顔九微沖着一個方向而去,“學姐?你幹什麼去?”
顔九微沒有回答,伸手拉住牆面上的某件東西,猛然一拉竟是将整面牆都拉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唐棠驚地一下子頓住了向前的腳步。
這時她才發現,那道出口的大門就隐藏在剛才那面牆的背後,而那面牆竟然是一面巨大的畫布。
唐棠不僅感歎這個死者還真是會玩,居然能想到用畫把出口藏起來!
出口的大門是磨砂玻璃,中間貼了橙色的防撞腰線,透着玻璃門外迷蒙的橙黃色,瞬時有些晃眼。
顔九微輕聲道:“對于死者來說,他的确經由這扇門進入了醫院,所以出口是客觀存在的。但他一直到最後都沒能走出醫院,所以出口對于他來說也是虛假的,是他自認為無法在找到的。”
“所以他才會既創造了出口,但又用畫布把它隐藏起來啊...”唐棠喃喃自語道,“可學姐你到底是怎麼找到的?”
顔九微笑了笑:“秘密。”她無法坦誠她能看到那點常人看不見的熒火,一想起就仿佛回到在熒火中不斷死亡,又不斷複生的過程,綿延不絕的冷意便悄悄上浮,凍住了她的唇舌,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那我們離開這裡,就能找到最後的關鍵物品了吧。”徐斯绮道,但她的臉色依舊凝重,“但我總感覺有哪裡不對,這個小型試煉不應該這麼簡單。”
“這還叫簡單?”唐棠咂舌,“我已經覺得很難了。”
她們靠近這扇許久未被打開過的大門,門上的感應器斷斷續續地閃着紅色的光,好一會兒才響起沉重的聲響,霧蒙蒙的玻璃門扉緩緩移動,展露牢籠之外的天空。
橙黃的日光鋪撒在無垠的天際,輕透澄亮的高空卷雲擋不住遠在八光分之外的日輪。
原本以為是日落,沒有想到卻是朝陽。
這座處在近郊的廢棄醫院已經多年沒有人打理。野蠻生長的植被茂盛繁雜,如眼皆是綠意與霞光,在萬物中暈上一層光霞,宛如夢中所見。
這或許就是死者一直追尋的美好,倘若他能看到的話,倘若他希望看到的話,或許他也會有勇氣再掙紮一次。
陽光中躺着一本尤為顯眼的黑色畫冊。
全黑封面的畫冊就在醫院大門栅欄以外的石磚地面上。在初生的陽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影子。
顔九微一步一步走在台階上,聽着鞋跟敲擊在台階的清脆回響,她的心情久違地愉悅起來,越是勝券在握,她就越是放松。
她享受這種慢慢把勝利握在手中的感覺。
但就在她要踏在蔓生的草叢間時,徐斯绮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怎麼了?”顔九微回頭疑惑道。
徐斯绮松開手,越過顔九微的身體,沒有走下台階,而是直接彎下腰,撿起來一張草叢中的紙,上面依舊是一副她們熟悉的畫像,漆黑的背景,與中間更深的深淵。
“這不是筆記本上的畫嗎?”唐棠奇怪道,“而且感覺這也是個窗口。”
“沒錯,就是這一張。”徐斯绮翻過這張畫像,在它的背後同樣有一行字。
【醒來吧,起來吧,否則将永遠沉淪。-彌爾頓】
天際的日輪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更紅了,如鮮血般濃稠,如泣淚般赤紅,仿佛不等升起便要墜入地平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