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氣了,”信衍圍着十七來回轉,“現在時間還來得及,要不我重新再去買一份。”
十七并不回答,見信衍真要起身,卻反手拉住他的衣擺,别扭道:“算了,别去了。”
信衍一把握住十七的手,真誠道:“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會再買回來的。”
身後還有李向陽在不斷冷嘲熱諷,“我說怎麼看見你扔了袋東西還不撿回來。原來是蛋糕啊。”他話中說着可惜,語調卻滿是幸災樂禍。
信衍臉色一黑,不帶好氣道:“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那你既然沒别的事就快點走吧。”
“我和你當然沒什麼話要說,”李向陽嫌棄地撇了撇嘴,“我有重要的事要問十七,麻煩你回避一下吧。”
“這是我家!我回避什麼?”信衍也不留情面,“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李向陽卻不再理睬信衍,轉頭看向十七。
十七抿了抿唇,眸色遊移片刻,最終還是道:“你直接說吧,我的事不必瞞他。”
身後隐約傳來另一人的嗤笑聲,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擊碎了僅存的希冀,李向陽苦笑一聲,他想起許多過去相處時的片段,但這些都在真正的偏愛面前黯然失色。
他站在客廳中央,卻覺得周身的一切都在離他而去,面前的十七明明站得這麼近,但身影卻愈加模糊,“所以,”他艱難道:“您是真的不打算再接受委托了嗎?”
十七輕歎道:“我以為我之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的确,十七的回答夠明晰了,他實在不該再追問下去。
李向陽明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按奈不住踏前一步,“可為什麼?”
十七搖搖頭,卻不回答。
“...我明白了。”在令他窒息的沉默中,李向陽隻能草草收起快要支離破碎的表情,憤恨地指着信衍,“你就是為了他抛棄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難道還比不上這種毛頭小子?”
信衍聞言,立馬上前道:“诶,你這話什麼意思?”然而在場的兩人都沒有理睬他。
十七抱着臂道:“這與你無關。我選擇他隻因為我想選擇他。”
“那我這麼多年的付出算什麼?”李向陽凄厲地大喊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我和他一樣,都是...”
突然喉間襲來一股巨力,緊緊地掐住他的脖頸與未盡的話語。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十七的右手微微用力,“我可不想對你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他緩緩松開了手,李向陽無措地摸着印上紅痕的脖子,恍然回過神來,悲怆道:“為了他,你真的想要殺了我?我倒要看看他和我有哪裡不同,你要這麼對待我!”
他雙眼微微泛紅,緊緊地盯着信衍茫然失措的身影,似乎想要将他完整地印刻在眼底。
信衍怔愣地目睹面前凝滞的氛圍,隻見李向陽赤紅的雙眼眸色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就連信衍内心深處、他自己都不明晰的秘密也被一并看穿。
那些幽暗模糊的畫面在腦中閃現卻又飛快消失,信衍還來不及做什麼,卻見李向陽忽然卸去劍拔弩張的氣勢,頹然地捂住眼睛,半是驚恐,半是惱怒,“怪不得,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還真是比不了。”
信衍沒聽清他的話,隻看到從捂住雙眼的指縫間緩緩流出血淚,濃稠粘滞地在臉頰上留下深紅印記。
“我還真是看了不能看的東西...”說罷,李向陽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向後倒去。
十七大步上前,一把拎起李向陽的衣領,往他嘴裡塞了一顆藥丸,這才讓他完全灰白的臉起了些許血色。
“現在你滿意了嗎?”十七松開手,看着李向陽跌跌撞撞地站直身體。
李向陽抿住幹澀的唇,垂着首點了點頭,落荒而逃般飛快道:“那我走了。”
然而就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十七卻叫住了他,“等等,你...”
李向陽一頓,他抓着門框,指節微微用力,打斷了十七的話,“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對外說的。”
說罷,他便再也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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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時光飛逝,窗外的蟬鳴依舊生生不息,隻是漸漸地弱了下去,磨人的高溫也在幾場大雨後,褪去可怕的溫度,少年少女嬉鬧的聲音也停歇了,暑假就這樣突兀卻不突然地結束了。
臨近出發前的傍晚,信衍正忙前忙後地翻箱倒櫃,準備回學校的行李,而十七則穩坐釣魚台,依舊翻看着書籍。
而這時,窗外又一次隐隐傳來輕軟的哭聲。
十七翻過一頁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他輕歎一聲阖上書本,“這次又是哪家?”
信衍關上抽屜,輕歎一聲道:“聽說是樓下那家的男主人,昨天半夜裡突然猝死的。”他将物件塞進行李箱中,歎道;“最近事故比以前更頻發了,這是不是和你之前說的異變有關?”
十七站起身來到窗前,“嗯,也許吧。”他關上窗戶,将萦繞于耳邊的哭聲隔絕在外,一切都回歸甯靜。
然而信衍卻覺得此時的安靜更像是無人的死寂,短短一個暑假,這片小小的居民區已上演過許多次悲劇故事,也讓信衍更深刻地體會到那些慘劇離自己并不遠。它們都是這世上某些人的故事,所有故事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才構築成從世界誕生至今的時光。
那些故事本應有喜有悲,然而現在悲劇卻成為世界的主色調,偶然發生的悲劇讓人為之動容。
但當世人見怪不怪時,那些哀事就變成麻痹神經的藥物。
隻是信衍還是會為了這些痛哭聲而感到悲恸,雖然他也無可奈何。
尤其是當他回到宿舍時,散去那些陳久塵埃的味道,一切都與臨走時沒什麼兩樣,就連對床散開的被褥也依舊堆疊着。
這意味着張明逸沒有回來過。
此前信衍時常會覺得張明逸聒噪,可現在他卻覺得過于安靜了。
自從那天張明逸離開後,信衍就再也沒能和他取得聯系,他不知道張明逸的妹妹,張紫雲到底得什麼病,也不知道他們的現狀究竟如何。說不擔心是假的,但要說時時刻刻都挂念着他們的安危,那也是假的。但當信衍回到宿舍難免會想起他。
這難道也是世界崩壞所導緻的事故?
信衍很難不去這麼想。
“你在擔心他嗎?”十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有足夠積分,一切都可以獲得拯救。”
“...嗯。”沉默片刻後,信衍最終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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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學校後,十七曾短暫地離開過幾天,等他再回來時,就已經擁有新的身份,他成為信衍的新同學以及新室友。
學校中的課程總是會讓人昏昏欲睡,信衍根本沒有心思去聽講堂上老師到底在說什麼,窗外的日光照耀在身側的桌面上,明晃晃的有些閃眼,讓眼睛都有些酸澀。
但信衍卻挪不開眼,隻因眼中有遠比太陽更加閃耀,更加吸引他的人。
十七歎了一口氣,拿起教科書擋在信衍面前,他實在忍受不了對方堪稱灼熱的視線。
“诶,”信衍拉着十七的左手輕輕晃動一下,親昵地輕聲道:“把書放下來嘛。”
十七耐不住了,從信衍略微濕熱的手掌中抽出手撇開頭,不自然地小聲道:“麻煩你離我遠一些,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看我們嗎?”
其他人想看就看呗,信衍可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他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十七之間的充沛愛意。
他一向都對那些少女間流行的愛情小說嗤之以鼻,但真當他己陷入愛河時,卻恨不能把書上描繪的所有浪漫事情都做上一遍,那些少年少女之間藏在眼眸之中的濃烈情感,與藏不住的親昵小動作都讓他覺得欲罷不能。
在課桌的遮擋下,信衍再次牽住十七的手,他們不再說話,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眼神交流都不存在。
但這一刻将短暫而永恒地印在陽光籠罩下的人影中,他們的影子幾乎融入一體。
信衍看着從腳下延伸出去的影子,眼中不禁含着微笑。
然而另一邊的十七可沒有這麼多情善感,他隻覺得熱,雖然能和信衍牽着手是一件愉快的事,但這真的太熱了,不光是窗外的陽光,信衍掌心的溫度,還是自己微燙的胸口。
這種灼熱的感覺都讓十七覺得陌生,想要逃避,卻不舍得放開。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情感,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他又怎麼舍得放開?
他拉了拉掩在口鼻處的口罩,吐出一口潮濕微熱的氣反吹在臉上,他忽然覺得臉也開始熱了起來。
兩人正沉醉在在普通卻溫馨的校園生活時,顔九微卻再次召集了他們幾人。
信衍剛一進門就迎來顔九微的一聲冷哼,“哼,我看你這段時間過得挺舒服的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
信衍想了想,無辜道:“沒有吧,什麼事啊?”
“你知道現在幾号了吧?”顔九微不敢置信,信衍還真忘得了個一幹二淨。
“4号啊。”信衍茫然道,“這日子有什麼特殊的?難道你生日?”
顔九微不想回答,無語地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