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舒炘和信衍兩人湊在角落中，用小刀将子宮模型剖開，在這裡面果然隻有一個不可描述的器官。

而更令人詫異的是，這個器官竟然也是少女人偶的一部分。

信衍為人偶裝上這個不可描述的器官，幸好少女人偶穿着裙子，要不然裸露着身體，多少顯得有些少兒不宜。

十三不由吐槽道：“我怎麼不知道女孩身上還會長這種東西？死者到底是誰？這麼變态！”

徐斯绮插嘴道：“那現在人偶還差多少？”

“還差兩個。”信衍看了看道：“不過我認為少女人偶的每個部件應該都另有深意。”

十三翻了個白眼，“能有什麼深意，我看隻因為死者是變态吧，說實話亞曆珊德拉和伊桑都挺變态的。”

舒炘一把捏住她的大臂，狠狠擰了一下，“我有沒有說過，讓你不要太自我代入？好好動腦子。”

“啊，痛！”十三呼痛，但忍住沒将胳膊從舒炘的魔爪中抽出，“我在動腦啊。”

“那你還記得人偶的描述嗎？”舒炘松開手，“死者将這個人偶定義為天使，那你們覺得，天使是男性還是女性？”

信衍一愣，思索片刻答道：“男女都有吧。”

“既然都已經裝上那玩意了，”顔九微摸了摸下巴，“那肯定就是男性了吧。”

唐棠卻道：“既然是天使，那我認為她應該超脫性别的局限，她應該沒有性别。”

舒炘贊同地點點頭，“沒錯，那麼怎樣才能表現出無性别呢？一種可能她什麼□□官都沒有，另一種可能她同時擁有兩種□□官。而對死者來說，□□官又有特别的含義，是這些器官創造生命。不管是亞曆珊德拉還伊桑，他們都對母親這一概念有着不可思議的執著，他們不可能放棄能夠創造生命的□□官。”

“所以人偶同時擁有兩套□□官，那麼我們還需要找到象征女□□官，也就是真正屬于她的子宮。”

“我明白了，”十三皺着眉頭，她無法接受但這不妨礙她執行舒炘的要求，“那子宮會在哪裡？還在這個房間裡嗎？”

舒炘點點頭，看了一眼少女雕像後環顧四周，“對，就在這個房間中。”

信衍率先走向雕像，俯下身查看。

那具平躺在地上，雙手交疊在胸口的少女雕像閉緊雙眼，她容顔與亞曆珊德拉如此相像，似乎就是她的化身。

她的嘴角似乎在微笑，仿佛安穩睡去，身上覆蓋一層薄紗，隐在紗下的肌膚紋理清晰可見，皮膚柔軟而細膩。但當他伸手去觸碰時，才會發現她身上的紗也是石頭雕刻而成的，就像安東尼奧·科拉迪尼的作品。

他試圖擡起這座雕像，查看身後是否有異常，但卻完全擡不起來，與其說是雕像過于沉重，不如說是它與地面連接在一起，無法被分開。

除此以外他沒有任何發現。

信衍站起身，走向十七，“有什麼發現嗎？”

十七遺憾地搖搖頭，“沒有，這裡被破壞得太嚴重了。”

他轉頭，狀若無意地撇向信衍，輕聲道：“你有想過這個房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嗎？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物件，滿牆紅色的印記就像血迹。你覺得這裡會發生什麼？”

信衍猜測道：“被強盜入侵了嗎？”

十七搖了搖頭，卻不回答反而問道：“别忘了這裡象征着什麼器官。”

“你是說...”信衍倒吸一口涼氣，瞪大雙眼喃喃道：“可那會是誰幹的？”

“這隻是我的猜測，”十七撫摸着牆面，“算了，你還是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信衍沉默着點點頭，檢查起面前已然崩壞的矮櫃，掃開面上那堆碎片，他驚異地發現這裡居然還藏着一個完好無損的人偶。

他小心地拿起人偶，看着它晃動着與身體相比大得有些詭異的腦袋，揚起頭顱，很快又低垂下去，在這詭異的頻率中，這人偶的嘴角似乎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它像是在笑。

但還沒等信衍仔細去看，“砰”地一聲，那人偶突然整個碎裂開，落下滿桌的木質碎屑與尖銳的叫聲！

那是少女的尖叫，回蕩在整個房間中，她在哭泣，在尖叫，在輕聲啜泣小聲呼痛。

那是亞曆珊德拉的聲音。

“信衍！”舒炘半捂着耳朵，高聲質問道：“你做了什麼？！”

此時分散在房間中其他人也趕了過來。

信衍不知所措道：“我找到一個完整的人偶，剛拿起來，它就自己碎了，然後就冒出這聲音。”

“人偶？碎了？”舒炘指着信衍面前的碎片，“就是這些咯？”

十七替信衍點點頭，“對，當時連我也沒反應過來。”

“可惜了，沒看到這人偶長什麼樣子，”舒炘伸手按在那堆碎屑中，将它們抹平鋪開。

人偶的四肢與軀幹全化成相似的木質粉末，再也分不清你我，唯有中間一顆紅色晶體熠熠生光，但當他想要拾起這枚晶體時，它卻融化成紅色液體，淋在碎屑中。

舒炘收回手，聽着亞曆珊德拉的哭叫聲漸漸衰弱下去，她再次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謠，如此輕緩，仿若早春午後的搖籃曲，她在哄着那些夭折的孩子安穩睡去。

無人發現少女雕像的眼角突然出現一條裂紋，仿佛哭泣過後留下的淚痕。

“這些人偶到底是什麼東西？”十三問道：“我之前也注意到房間裡的這些人偶了。”

“我在想這些人偶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是亞曆珊德拉的孩子，”顔九微殘忍地微笑道：“既然打破人偶會有反應，那我們就把房間裡所有人偶都破壞掉。我倒要看看最後還會發生什麼。”

“可以一試，”舒炘這次居然贊同了顔九微的話，他劃分了幾個範圍，指使衆人來到對應的區域，“你們就按照我劃好的範圍破壞人偶，盡量不要有遺漏。”

碎裂聲猶如盛夏驚雷般，在房間四處炸響。

而亞曆珊德拉依舊沉睡着，她明明能聽到孩子們的啼哭，卻無法将他們拾抱入懷中。

她不在被石頭封存起的棺椁中，地上的少女雕像不過是早已被舍棄的□□，她不再需要那日益沉重的負擔，她終究會成為更加偉大的存在。

但她還是會感覺到痛。

正如現在，沉睡着的她也同樣是醒着的她。

因為她聽到來自身體深處孩子們的哭泣聲，它們被人殘忍地破壞，扯去四肢摘下頭顱，所有的一切都變成齑粉，就連她留在孩子們身上唯一的愛也被人碾碎。

亞曆珊德拉覺得痛苦，不光是身體在痛，她的一切都在發出悲鳴聲。

她終究還是無法創造出新的生命，畢竟一直到最後，她就連自己的生命都沒能保住。

而現在，明明她早已沒了身軀，但她卻能感覺到身體在一片片碎裂開，是因為那些正在碎裂的孩子們嗎？或許隻是因為她一直都是破碎的，她從來沒有完整過。

但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這麼痛，即使無法流出血與淚，痛苦卻永遠無法消退。

她在無人注視的角落中慢慢蜷縮起身體，但卻仍展開雙臂。

就算在這個時候，她還是希望有人能來擁抱自己。

她輕聲喚了一聲媽媽。

這一聲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亞曆珊德拉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但她卻沒想到有些人就在她的身體中，不僅看到她的回憶，也聽到她的哭泣。

舒炘看着面前展開雙臂的少女雕像，滿意地笑着輕聲自語道：“早這樣做不就好了，要不然我們也不會破壞你這麼多人偶，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此刻，這座雕像的身上滿是裂紋，露出此前被隐藏在雙手下的傷口。看傷口的形狀，這應該是伊桑造成的。

他用長劍貫穿亞曆珊德拉的心髒，留下細長的傷口，永恒而不可磨滅，她沒有讓傷口恢複平整的機會了，因為她早就已死在那個夜晚中。

而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永恒的傷口上，重演命運曾對她做的事。

舒炘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亞曆珊德拉滿是裂紋的臉龐，現在的她已經完全看不出微笑的模樣，嘴角也生長出深深的裂紋。

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這麼做，舒炘想，然而他的心中卻是在笑。

他轉身看着顔九微，“微微，之前找到的那把劍呢？現在給我吧。”

他接過顔九微遞來的劍，然後毫不留情地将劍插進雕像前胸的傷口中。

回蕩在房間中的少女哭聲一頓，她悶哼一聲，小聲地喘息着，她已經痛到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了。這個飄蕩在身體中的靈魂已經踏在懸崖邊上，面前就是深不見底的死亡深淵，但她仍無法輕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