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一秒,他就被彈出這個一片漆黑的地方,回到最開始的房間中。他環視四周,在房間的中央看到伊桑的身影,而其他人全都不見蹤迹。
原來他還在回憶中。
此時的伊桑應該是剛遇到亞曆珊德拉的年紀。他站起身,就像在上一個房間中的幻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他的腳步并不快,畢竟他的身形不同于尋常人,但每一步卻又異常堅定。
他走出包圍着廢墟的密林,踏進黃昏中的城鎮,走向暗色中的城堡,路上出現的一切都無法讓他停下腳步,即使在人群中他看到他的生父與生母。他也隻是向他們撇了一眼,就轉頭離開。
伊桑從未在莉莉或亞曆珊德拉以外的人面前說過任何一句話,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不懂人話的可憐蟲。
沒人知道伊桑比所有人都更像普通人類,擁有比常人更加濃烈的情感。雖然他的長相着實吓人,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伊桑的生父與生母是一對親兄妹呢。
他的生母在發現生出了一個怪物後,馬上就把他扔進密林中,等着野獸來啃食那可憐孩子的身體,隻可惜伊桑最後還是活了下來。
而伊桑的生母在發現伊桑還活着後,基于愧疚,或是母愛,亦或是别的什麼原因,在他和莉莉生活的廢墟門前扔了一個破爛的玩偶,由莉莉将玩偶清洗幹淨,修補完整。
伊桑能感覺到玩偶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知道生母是誰,但這份淺薄的母愛并不能讓伊桑視她為真正的母親。
這根本就不是伊桑想要的愛。
真正永恒的,高尚的愛才不應該是這樣的。
伊桑輕蔑地看了一眼這座淪為火紅色的城鎮,既然你們的愛都不是真正的愛,既然你們都是醜陋的惡魔,那麼我願意為了讓你們變得更加美麗而做我應該做的事。
聽啊,你們那最後的哭聲,是不是變得更動聽了呢。
伊桑的嘴角揚起了笑,這讓他變形的臉産生撕裂般的痛苦,但他毫不在意,就連這痛苦也是他的愛,是世界給他的愛。
現在他終于要去找真正的愛的化身了。
她是這般的美好,不應該活在這個醜陋的世界中。而他也用雙眼見證了,陷入永恒夢境中的她有多迷人。
他知道他有多麼醜陋,如同常人那般醜陋,但他想亞曆珊德拉一定不會介意幫助醜陋的他,她一定會願意把她的美麗分給他的。
伊桑一步步地向着亞曆珊德拉沉睡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會讓他的身形變得更加高大。
他逐漸從剛遇見亞曆珊德拉的伊桑,變成最後殺死亞曆珊德拉的伊桑。
慢慢從人類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回憶中的天色終于完全變暗了,唯有天空的一輪明月照亮了隐藏在淤泥中的罪行。
伊桑蹲在亞曆珊德拉的墓前,伸出畸形的手掌,将每一根手指都深深地陷入泥土中,柔軟的蠕蟲在指間穿梭,長足的爬蟲路過手腕,而他渾然不覺,與那些潛藏在泥土中的生物融合成了一體。
信衍本想要移開視線,然而他最後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伊桑徒手挖出亞曆珊德拉的屍體。
亞曆珊德拉身着一條鮮紅的長裙,灰白色的皮膚在月光下仿佛透明一般。
男孩抱着少女的身體回到他唯一的居所,在那廢墟的地下室中,他久違地沒有點上昏暗的油燈。
畢竟早已不屬于人類的他,又何苦要去追尋那點不屬于他的光明,既然已經生活在了地下,那麼他甘願與黑暗相伴,對于他來說那也是永恒的愛,隻有黑暗才能讓他看清一切。
信衍長歎了一口氣,此時的黑暗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救贖,在看到伊桑挖出亞曆珊德拉的身體後,他就已經明白接下來伊桑會對這具身體做什麼。畢竟衣服上的口子與血迹,斷裂的左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可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殘忍的畫面。
然而就算看不到畫面,他也一樣能聽到聲音。
他在這片黑暗中清楚地聽到鋒利的刀具刺穿了亞曆珊德拉身上的紅裙,然後又刺入她的身體,最後從背後的衣料中破開。
在這樣的黑暗中,一切聲音都被放大了數倍,信衍甚至覺得伊桑刺穿的不是亞曆珊德拉的身體,而是自己的頭骨。不然此時的他怎麼會這般痛苦。
伊桑在黑暗中着迷地看着慢慢流出鮮血的傷口,但因為亞曆珊德拉已經死了,那點滲出的鮮血根本就無法滿足伊桑。
他還想要看到更多,這身衣服太過礙事,他小心地脫下亞曆珊德拉身上的衣裙。随後他伸出舌頭,舔在那道傷口上。
濕漉漉的聲音像是舔在信衍的耳膜上,他想要捂住耳朵,卻怎麼也做不到。
伊桑的動作也越來越放肆,他切下她的左手,親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就是這隻手曾經遞向他,讓他得以見到真正的愛。
但這些還不夠,就算擁有了亞曆珊德拉的身體與左手,伊桑還是沒有辦法變得美麗,他還是這樣的醜陋。
要怎麼做才能分享到亞曆珊德拉的美呢。
伊桑怔愣地注視着亞曆珊德拉身上的傷口,就是這道傷口讓她變得更美的吧,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擁有?
随後,讓惡魔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伊桑直接将他的手伸進亞曆珊德拉胸前的傷口中,徒手扯出一個鮮紅的器官。
“這就是母親所說的愛嗎?”伊桑喃喃自語道,他捧着手掌中的心髒,迷戀地啄吻着,然後張開大嘴,将它一口吞下。
在這片漆黑的空間,充斥着令人牙酸的咀嚼聲與血腥味。
伊桑咽下這顆心髒,滿足地摸着胸腔,“亞曆珊德拉,這就是愛嗎?我終于感覺到它了。既然你把你的愛給了我,那我也要把我的愛給你。”
“噗呲”又是一聲利器刺入人體的聲響。
然後眼前的所有黑暗就這樣突兀地褪去了。
信衍怔愣地看着面前所有人慘白的臉色。
這哪裡能叫做愛?
這分明就是人間最惡的惡。
唇舌間的黏膩感還久久無法散開,這讓信衍終于忍不住幹嘔起來。那味道分明就是伊桑在吞吃亞曆珊德拉的心髒時品嘗到的味道。
他完全無法理解伊桑的所思所為,他覺得惡心,甚至還有些憤怒。
伊桑在奪走了亞曆珊德拉的生命之後,還毀辱了她的屍體,而這一切居然隻是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
信衍也曾經想過伊桑是不是因為發現亞曆珊德拉的父親就是誤殺莉莉的罪魁禍首,才會遷怒于亞曆珊德拉,但沒想到伊桑的所有行為都是因為它想要愛。
至于莉莉或者亞曆珊德拉的生命,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
這是多麼荒謬而可笑的事。
“這怪物真是令人作嘔!”顔九微臉色慘白地罵道,這麼殘忍的場景對她來說也是難得一見,“虧我之前還因為他長相奇怪,又沒了媽而可憐他。這種垃圾人渣根本就不值得可憐,他根本就不配遇見亞曆珊德拉,這麼好的姑娘,不嫌他長得醜,他居然還對她做出這樣的事!垃圾!”
顔九微從一開始的沖擊後慢慢回過神來,越說就越是生氣,最後竟然氣得渾身發抖。
徐斯绮輕輕地拍着顔九微顫抖的後背,輕聲勸道:“消消氣,沒有必要為了這種垃圾生氣,往好的想,起碼在那變态做出這樣的事情時,亞曆珊德拉已經過世了,她什麼都感覺不到的。”
她雖是這麼勸道,然而她垂下的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攥起拳頭,甚至還爆出青筋,她壓下了情緒,“别生氣了,通關試煉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不管試煉的死者是變态,還是亞曆珊德拉,我們都隻能用這種方法告慰她的靈魂。”
十三聞言沉默片刻,幾乎是在碾動着後槽牙,磨出幾句快要支離破碎的話,“你真的覺得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倘然她真的感覺不到,那我們又為什麼能聽到她的哭聲?下次再遇到那個惡心的玩意兒,老子一定要親手宰了他!”
她的餘音在這暗室中回蕩,消散之後的唯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十三愈加無法壓制暴怒,她一拳砸向牆面,一瞬間失控的異能在牆面上突出無數的尖刺,刺穿十三的手,鮮紅的液體零零落落地從指縫間滴落,滲透進地面,與地面上殘存的暗色痕迹分不清你我。
“所以十三姐,我覺得就算隻是為了亞曆珊德拉,我們也要盡快通這個試煉,”唐棠也道,雖然她同樣臉色慘白,但她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動搖,“就是因為知道她在哭,所以我們才要幫她止住淚水,不是嗎?”
舒炘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因為他的異能,他與信衍兩人才是這場回憶中最難恢複情緒的人,隻是用耳朵去聽的人,根本就無法想象他到底遭遇了什麼。
人類内髒在口中的濁味即使已經散去了,但還是會在他的靈魂中留下無法被抹去的印記。
這次的試煉體驗真的太糟糕了,他甚至都想到直接放棄,反正他有棄權的道具。
但他的驕傲與憤怒不允許他這樣做,既然伊桑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給他留下了這麼糟糕的印記,那他說什麼也要将它徹底撕碎,不管伊桑是死者,還是躲藏在試煉中的幽魂。
這世上惹了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隻有那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