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信衍再次看到光亮時,他們已回到原本所在房間中,一個充斥着大量破爛家具,牆面滿是斑駁裂紋與黴菌的房間。
如果說在上一個回憶中,信衍對怪人的态度還算是同情的話,現在隻能說是厭惡了。
是他讓女孩感染上了鼠疫,而且在她死後還不放過她,将屍體挖出砍下左手。
原本對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頗感興趣的十三也惱怒道:“這個怪人竟然是這種變态,等老子再看到他,一定要打爆他的腦袋!”
“那你很快就有機會了。”舒炘指了指門的方向。
信衍看過去,卻發現來時的門已經被關上了,而相鄰的那扇舒炘曾強調過絕不能輕易打開的門卻悄然露出一道縫隙。
門外又是一條長廊,裡面一點光都沒有,像通往深淵的通道,散發着不詳的氣息。
“他又要出現了嗎?”顔九微一臉嚴肅。
信衍抓緊匕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下一秒,一個渾濁的暗色人影,伸出柔軟修長的手抓在門框上,一點點滑進房間中,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到明顯的五官,連成一片凹凸不平的溝壑,像是正常人的臉上被蒙上一層黑布,隐隐約約能夠看到眼睛與嘴巴的痕迹。
他沒有将注意轉向房間中的衆人,似乎是将虛無的視線投向床上,看着已經團結成一團的紅裙,又一次張開藏在皮膚下層的嘴,尖叫起來。
“把,她,還給我!還給我啊!”他甩開柔若無骨的手,淩空抽向舒炘所在的方向。
他居然知道那隻左手現在在舒炘身上,可他們不是已經把斷手放在空間裡嗎?為什麼這個怪人還能知道?!
信衍來不及去思考其中的原因,将匕首延展成長劍猛然劈向半空的幻影之手。
與此同時,徐斯绮和十三也紛紛反應迅速地直接對怪物發動了攻擊。顔九微則一把扯過舒炘,将他從攻擊範圍内拉開。
雖然她知道舒炘不需要她的保護,但畢竟舒炘的異能隻是輔助異能,沒有攻擊與自保能力,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舒炘有危險。
一聲巨響之後,長長的幻影之手落在舒炘原本所在的位置,擊碎一大片地面的磚石。
揚起的塵土讓這個房間的衆人都無法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信衍雙目一陣刺痛,細小的砂石幾乎鑽進眼中,他揮刀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他無法确定面前到底有什麼,是并肩的同伴,還是幻影的軀體。
但他隐約能夠感覺面前的東西正在向外輻射着令人不适的氣息,那種濃重的,仿佛不斷翻騰的腥臭惡意撲面而來,越是嗅聞,身體中就越是有一股冷意從足底向上侵蝕。
信衍咬緊了牙,不再猶豫,也不再懷疑,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刀柄,狠狠向下劈去。
然而下一瞬間,他感覺那鋒利刀刃像是穿進一片厚重的深水裡,攪進粘滞的粘液中,黏着的力量附在刀面上,不斷地向外推拒刀刃。
他突然就覺得喘不過氣來,仿佛投入深沉液體中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的靈魂,無數悶熱潮濕又沉重的空氣灌進口鼻,封住了穴竅,他開始意識到他完全使不上力氣。
但他不可能就此後退了,他的身後已經沒有退路。如果此刻選擇放手的話,恐怕會立刻被這個幻影拖進無法逃離的地獄中吧。
他用力地握着刀柄,嗅見來自口腔中被碾碎的血腥氣,用盡全身的力氣。
然後這困住他的窒息就被他輕易地劃開了。
四周翻騰起的塵土慢慢沉寂下去,信衍重新能看清眼前的場景,隻是他的眼球還有些微的不适。
可當他喘着氣回頭望去時,卻看到幻影身上那被長劍劃開的地方又慢慢地貼合在了一起。
“什麼!”信衍難以置信,他沒想到連十七的異能都無法對着幻影起作用,或者說不是沒起作用,長劍切實地劃開了幻影,隻是很快它又愈合了。
也許是因為剛才的動作消耗了幻影的體力,它的動作一時間慢了下來,衆人乘這個機會,紛紛向幻影發動攻擊,然而都無法起到效果。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十三發出不滿的怒吼聲,她看到劍在幻影之中來回移動,但她就是無法感覺到它的存在。
她無法攻擊它!
“十三姐,你當心!”徐斯绮端起一把手持火箭炮,向着幻影中心開出一炮,信衍沒能看清楚□□的運行軌迹,但在硝煙過後,他卻依舊看到毫發無傷的幻影。
徐斯绮皺着眉,一言不發地繼續換上新的彈藥,然而舒炘卻阻止了她,“夠了,不要再攻擊了,所有的異能都無法對他起效。”
他轉頭對着一旁的十七正色道:“十七,特别是你,不要動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擊敗這個幻影,但你若是動手了,那麼整個試煉就毀掉了。”
十七沉默片刻後,點點頭,放下微微擡起的手,“我明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你随時都可以說。”
舒炘頓了頓,似乎要再說些什麼,但怪人很快就有了動作。
那怪人慢慢張開五指,攥起一把地上的石塊,擲往衆人所在的方向,漫天的沙塵再次充斥在信衍的眼前。
他護住雙眼倒退半步,而在一片混亂中,突然橫插進一隻手,将信衍從原地拉開,而下一秒那幻影怪人變得更大的手落在信衍原本站立的位置,将地面本就凹凸不平的磚石打得更加稀碎。
然而信衍卻無法思考發生在面前的一切,因為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從那人抓着自己的地方,蔓延進身體的内部,一直到彙聚在舌尖上。
那是誰的異能?舒炘的嗎?
在這一刻,他忽然憑空之間,嘗到一點甜蜜卻又苦澀的味道,那餘味落在口腔中的每一個角落,久久也散不開。
他們所站立的四周到處都有物體被擊碎,劇烈的響聲回蕩在信衍的耳中,那幻影怪人似乎很近,但下一秒又突然遠離。
然而在這混亂之中,他聽到身後那人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我的異能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我猜你應該會想要的,可惜你這小家夥不願意主動向我提起,那隻好我主動送給你了。”
“先知?”信衍的口舌都開始有些打結,這突然而來的味道讓他的口腔有些麻痹。
“噓,輕一點聲,不要告訴其他人,你複制到我的異能。”
信衍飛快地點點頭,就算身處一片灰埃中,他也知道舒炘看得到。
舒炘輕笑一聲,繼續耳語道:“很好,乖孩子,雖然我願意把異能給你,但這并不是無償的,我需要你在之後為我做一點小事,但你放心這件事非常簡單,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十七的。怎麼樣?你能做到嗎?”
信衍頓了頓,他有些傷感地發現他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隻好慢慢地點點頭。
“很好,你真是乖孩子。”舒炘又一次說了這樣的話。
若是被其他人說他是乖孩子,那麼信衍的心中一定會異常别扭,但當誇贊他的人變成舒炘時,他卻無法升起一點不滿。
眼前的煙霧漸漸又一次沉降下去,幻影怪人消耗盡了方才恢複的那點力量,動作再次變得緩慢起來,這也讓衆人有了喘息和思考對策的時間。
顔九微迅速地掃了一圈四周,在滿屋的家具碎塊廢墟中找尋衆人的身影,當她看到舒炘和信衍幾乎交疊在一起的身影時,她才終于松下了一口氣。
舒炘放開信衍,從他的身後走出,無視了十七探究的視線,朗聲道:“大家也注意到怪人的動作規律了吧,我們的一切攻擊對它來說幾乎都是無效,而現在我們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它身後的那扇門,可它現在已經完全将門堵住了,我們不可能穿過它離開房間。”
“所以呢?”十三松開手中的劍,那柄劍一脫手,便在半空中化成兩縷白煙,一縷落在地面,随後消失不見,另一縷則鑽進她的手中。
她轉動着手腕,“我還就沒見過殺不死的試煉怪物。”
“那你現在見到了。”舒炘道,“所以聽我說,我們的時間并不多,這一輪攻擊就讓整個房間被毀得差不多,下一輪攻擊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速度道:“現在我希望你們能把它吸引到房間中央來,然後再乘機離開房間。這話聽起來簡單,但操作可不簡單,全憑我們之間的配合。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有任何人落單,我都不會救那個人,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如果我落單了,你們也不要管我。”
十三點點頭,“那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把這個怪人吸引過來了,它身體的動作太慢了,雖然手倒是挺靈巧的。”
唐棠則提議道:“那用我們找到的玩偶呢?它有沒有可能直接消失?”
“你不妨試試看。”舒炘道。
然而房間中突然發出一聲巨響,将衆人的視線全吸引了過去。
那怪物居然在大家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靠近了他們,撞倒了本就四角不穩的矮櫃。
它察覺到衆人的視線,動作一下子又變得狂暴起來。
唐棠沒有時間去思考下一步動作,連忙拿出玩偶。
而正如她的預料,看到玩偶的幻影怪人停滞住腳步,伸長的手也縮了回去,這時候的它居然看起來有幾分像正常人類。
他雙腳蹒跚,像是才剛學會走路的嬰孩,逐漸靠近唐棠高舉起的玩偶。
“媽媽,這是媽媽給我的玩偶,給我..媽媽...快還給我...”他張大那藏在皮膚之下的巨口,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那個玩偶是貫穿它生命的東西,也是唯一能證明它曾經被人愛着的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