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摩挲着指尖的繭子,心中一片茫然。
“斯绮,怎麼了?”顔九微捧起徐斯绮的臉,眼底仿佛一片澄然。
徐斯绮默不作聲地搖搖頭,她覺得抱歉,然而這歉意卻不知道該對誰說。
畢竟沒人知道,她還有一份秘密工作,而這份工作的直屬上司正是舒炘。
她必須聽從舒炘的任何指令,即使她要為此付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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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信衍來說,即使已經通關兩個試煉,玩家的日常仍顯得太過遙遠,比不上近在眼前的期末。
他一邊在忙忙碌碌地準備學期末的各種瑣事與期末考試,一邊仍挂心着了無音訊的十七。
至于兩周後的新試煉,他并未太放在心上,試練的人數上限為7人,除了顔九微、徐斯绮、唐棠和信衍自己外,顔九微還額外邀請兩個人,其中一個也是新手。
剩下的空位則是在信衍的竭力要求下,留給了尚無任何回音的十七。
信衍阖上書頁,長歎一口氣,哀傷地看着終端界面,明明馬上就要考試,但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甚至覺得覺得自己像是被抛棄的怨婦,久久等不到情郎的回信。
而且越是到這種時候,就越是有萬般事态接踵而至。
前幾日,張明逸接了個電話就匆匆離去,事後信衍才知道是他的妹妹張紫雲突然暈倒,被送去了醫院。
張明逸并沒透露妹妹的病情,隻說他會盡快回來,然而過于低落晦暗的語氣讓信衍也感同身受。
特别是當他們聊起最近身體抱恙的人數不斷攀升,醫院中摩肩接踵,張明逸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搶到床位。
聽聞此言,不知怎的,信衍心中漸起不好的預感,這就像暴雨前遠遠打響的第一聲悶雷,預兆着不久之後即将傾盆砸下的頹然局勢。
可能隻是換季影響,信衍默默地想着,或許他可以要到醫院地址,直接探望他們。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此後的很久,他都不再遇見過張明逸,直到無法回頭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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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個人的寝室比以往清靜太多,但信衍總是靜不下來。
尤其是當夜深人靜時,即使緊閉雙眼,眼前也總是恍惚間冒出無數已然過去的影子。
雷娜塔、希恩、吉爾伯特、亞瑟他們的身影重重疊疊,瞬間又會碎裂成滿目的殘垣斷壁。
信衍似乎将半個自己留在了那裡,挂在夢境中尖銳而生鏽的十字架上,汩汩地流淌着鮮血。
若不是因為現實中還有十七,恐怕在試練的最後,他已經放棄離開了吧。
可是...
十七卻現在還沒有回信,這種焦躁感無時不刻像是在用糙砺的石頭一下下地磨在□□乃至靈魂上,讓他忍不住有種想要撕裂自己的欲望。
他狠狠地盯着十七的代号,一直到雙目酸澀,一直到沉沉睡去。
天色漸漸地亮起來,稀稀落落的光滲析過窗前的樹枝,映在信衍的眼睑上,他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一旁的床還是空無一人,隻有一團堆疊在一起看不出形狀的被子。
他完全沒有睡了一整夜的舒适感,依然覺得很疲憊,甚至這種疲憊還有隐隐加深的趨勢,在骨髓中慢慢向上蔓延。他甩甩昏昏沉沉的頭,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似乎仍在夢中。
他不由發出一聲綿長的呻吟,“唉...”
“怎麼了?沒睡好?”房間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陡然清醒。
“!”信衍猛然坐起。
是十七!
十七依舊穿着一身黑色的運動服,甚至在初夏時節外套拉鍊還拉到頂,讓信衍都覺得熱,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件衣服,還是因為别的什麼原因。
信衍張了張口,滿腹的話都咽在喉嚨中,堵在唇舌間,或許是因為晨起的光晖格外晃眼的緣故,他甚至覺得房間中十七變得格外不真實,暗色的人影暈染在橙色的暖光中,忽隐忽現,迷離而朦胧。
“怎麼了,”光暈中的人影開口道:“還迷糊着呢?”他話中含笑,尾調帶着些許調笑般的意味,像是小勾子般一下下挑動信衍的心為之跳動。
信衍想要大聲地問,問十七這幾天都去做了什麼,問他這幾天是否會想起自己。
但這呼之欲出的字符凝縮成眼眸中閃亮的光點,是窗外的日光,也是十七在眼中的倒影。
原來久别重逢是真的會讓人沉醉的啊,信衍想,雖然他們也沒有分開太久。
“你終于回來了,”信衍爬下床,站在十七的面前,語氣哀怨道:“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結果你一條都沒有回我。”
“抱歉,有些緊急的事,所以一時來不及看。”十七低垂着頭,目光定在面前的虛空處,應該是查閱信衍這段時間的信息轟炸。
而信衍則不禁注視着十七低垂着的脖頸,這纖細的弧度像水面之下映襯的那一輪彎月,無風自動,攪亂了他的一池心水,再也看不清原來的樣子,卻滿滿都是他的餘輝。
正當信衍兀自出神之時,
十七忽然擡起頭,笑着道:“你這是在看我嗎?我有這麼好看?”他眼角的紅看上去又更加勾人了幾分。
當此話說在信衍的耳邊,仿佛是天際的驚雷,又像是輕柔的羽翼,一下劈在了他的心間,又怎麼也撓不到癢處。
“抱,抱歉。”信衍微微顫抖着嘴唇,似有若無地說道,一邊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他也就沒有注意到十七突然變化的神色,震驚、迷茫、若有所思。
半晌之後,十七婉轉着語調,似笑非笑道:“你這幾天幹的事還挺豐富的,不僅自己通關了試煉了,還見了先知?你有告訴他的異能是什麼嗎?”
信衍撓了撓頭,“說了,學姐她們還讓我吸收了異能。”
“她們?”
“顔九微、徐斯绮還有唐棠。”信衍仔細思索片刻後,肯定地點點頭,“對,就她們三個。”
十七坐了下來,抱着臂道:“那先知有告訴過你,他的異能是什麼嗎?”
“沒有,”信衍也坐下,探身靠近十七,“但那裡的會長告訴我們,他的異能是幸運。”
十七放松身體靠着椅背,“俞承安?他還活着?看來是夠幸運的。至于先知的異能,我了解的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異能和預知有關,沒有任何攻擊性。”
“他真能預知未來?那豈不是很厲害?不過我怎麼感覺他一直在看我。”信衍歎道,忽然一種難以言語的酥麻感從手指指尖一直竄遍了全身。
他低頭,卻看到十七捏着他的指尖,“你不必擔心這麼多,有我在,誰都不能拿你怎麼樣,我會保護你的。”
信衍幾乎快要被這巨大的幸福沖昏頭腦,心髒都快要從胸腔中原地起飛,在腦中炸開一朵絢麗的煙花。
但還沒等他反客為主,對着十七表忠心。
十七就迅速放開手,轉移話題道:“但前提是我在你身邊,倘若再發生這種獨自試煉的情況,我就幫不了你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要對你特訓了,我要你在最短時間内就掌握最基礎的自保能力。你明白了嗎?”
“啊,好,好的。”信衍怅然若失地點點頭。
“至于幾天後的那場試煉,”十七思忖片刻,“我應該沒有什麼事。那就和你們一起參加吧。”
信衍果真是非常容易被讨好的人,他迅速地高興起來,眉飛色舞道:“真的嗎?太好了!”
十七微笑着看着信衍興奮的模樣,就像在看家養的小貓咪,他托着下巴道,“那再我和細說試煉發生的事吧。”
信衍便簡單地将自己在試練中發生的事情概述了一遍,他看着十七專注的神色,忍不住還是将藏在心中許多天的問題問出了口。
“十七,在那一場試練中,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你說。”
信衍盯着他的臉,想要記錄下每一絲表情的變化,“十七,那個叫墨林的人和你長得很像,而且隻有他,我看不到标簽。”
“是嗎。”十七斂着眼眸,避開信衍的注視,“可能是bug吧。這種事情也很正常。”
“這樣嗎。好吧”信衍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十七也不再說話,他輕輕地晃着杯子裡的水,看着杯中模糊不清、破碎成塊的倒影。
沒有想到上個試練居然是亞瑟,墨林當然和我長得很像,也不可能會有标簽。
畢竟他可是過去的我的一部分。
十七停下搖晃杯子的手,注視片刻,還不等杯中的水不再起漣漪,便将水與水中的影子全部一飲而盡。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我不會再這麼心軟了。
也許我要提早對你說一聲抱歉才行,希望你不要像亞瑟一樣,陷得那麼深。
畢竟對我來說,你也隻是倒影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