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思考她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别問我為什麼忘了,我自己也挺想知道的,這麼要緊的事!”慕容蓿沒有撒謊,自是回答得理直氣壯,這會兒,那雙又圓又大又亮的黑眼睛坦然地直視着流玥,“反正今日遇到翟君,我才想起身上帶着迷藥,本以為可以用一用。誰知那根本不是迷藥,用不到翟君身上,也用不到你身上!”
說着說着,她語調一轉,帶上了幾分懊惱和委屈:“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拿的是真藥,真付諸了行動,那又如何?我想跑,我有錯嗎?”
她如今靠山沒了,身手廢了,狐朋狗友們也不知還剩幾個,隻能任他揉圓捏扁,置于風口浪尖,前途渺茫。而她不想過得那麼凄慘,自救一下又怎麼了呢?
慕容蓿越想越覺得委屈,鼻子微微一酸,眼裡就浮起一層水霧來。
隔着霧蒙蒙的一層水汽,她看不清流玥此刻的表情。隻聽到他帶着薄繭的指腹擦過頭發,摩挲出的一陣細微聲響。
“你沒錯,是我有錯。”流玥低沉的聲音幽幽,凝澀如冰下細流,“是我不能令你安心。”
嗯?慕容蓿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她就感覺流玥的大拇指碰了碰自己的眼角,眼眶裡聚着的淚水被他的拇指帶走了。
“對不起,阿蓿。”
诶?诶?!
慕容蓿徹底呆住了。
此時此刻,她人雖沒動,心卻亂得很。
因為,流玥看她的眼神,太過不一般了。她甚至懷疑,對面那人是不是被換了芯子。而懷疑之餘,心間也有奇奇怪怪的情緒纏繞生長,像是有一片羽毛輕輕撓過來,癢癢的,又好像被灌了一壺酒,正醉意微醺着。
恍然間,燭光似乎搖曳得更厲害了。
不對,燭焰确實搖擺得厲害,腳下的地面也顫動着。
流玥目光一變:“阿缭,滅燈!”
封缭當即吹滅蠟燭。
帳裡一片黑暗。
蠟燭熄滅的同時,流玥順勢将慕容蓿攬進了懷裡。
幽冷的蘭花香撞了個滿懷,慕容蓿隻覺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更快了,快得指尖都顫抖了。
不過,這會兒,并不适合生出什麼绮麗的念頭。
“阿缭,多少人?”流玥沉聲問封缭。
他話音一落,慕容蓿就聽到一陣衣擺拂動的悉索聲。是封缭撩開衣袍,俯身趴在地上聽遠處的動靜。
來翟君營帳之前,天剛下過一陣雨。此時,山林泥濘潮濕,馬蹄聲傳過來的速度比平日裡更快些。
封缭聽了一會兒,下了判斷:“七八十騎。”
秦國軍制,一隊騎兵一百二十人。封缭判斷出的七八十騎,差不多是一隊騎兵的三分之二了。
慕容蓿不由緊張起來:“來的會是誰?”
封缭起身,拍了拍衣上塵土:“若運氣好,是我們的人;運氣不好,就是信遠侯的人。夫人,你希望,我們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他的語調聽起來輕輕松松,似乎對目前處境并不擔心,但仔細聽,就會發現他的聲音帶着輕微的僵硬。
慕容蓿并不作答。
這世上,誰都期盼自己運氣好,但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
這突如其來的馬蹄聲驚動了翟君,隗七和隗九立刻召集所有甲士,嚴陣以待。他倆則駕着馬,帶着五六親信,守在營帳外。
濃密的樹林,影影綽綽,分不清樹影和人影。
不多時,那隊人馬便到了眼前。
未等隗七和隗九開口,為首的那人勒緊缰繩,高聲喊道:“信遠侯使者求見翟君陛下!”
隗七和隗九對視了一眼,眼中皆劃過訝異之色。
就在不久前,落英樓主就聲稱是信遠侯門下舍人,見過了翟君。這會兒,又冒出一個聲稱是信遠侯使者的人,饒是神經大條如隗七,都察覺到了不對。
他瞬間警覺起來:“你說你是信遠侯使者,可有憑證?”
“以君侯親筆書信為證。”那人從容不迫地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身後的下屬。那下屬接過信,翻身下馬,一路小跑到隗七跟前,恭敬地将信遞了過去。
隗七接過信,瞥了一眼。
他曾見過信遠侯與翟君的信件,認得信遠侯的字迹。這信封上用翟國文字書寫的“翟王親啟”四個字,的确就是信遠侯的筆迹。
比起拿不出憑證,隻能靠嘴皮子的落英樓主,這人似乎可信得多。但是——
隗七看着那人身後烏泱泱的一群人,并沒有立刻相信:“使君稍等,待我禀明君上。”
隗七帶着書信去找翟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