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耍花招!”那仆人很是警醒,見李遊帶着慕容蓿過來,立刻挪了幾步,拉開與他們的距離。他并沒有因為方才莫名其妙的一幕而有所松懈,反而更加戒備。
看來,這家夥不好對付,這一番動作下來,竟沒讓他露出點破綻。慕容蓿歪頭看着那仆人,想着,大約是火候還不夠,就又用胳臂撞了撞李遊:“李小郎君,你倒是說句話呀。你第一句威脅我夫君的時候,不是挺有氣勢的。怎麼這會兒一言不發?我都陪你演到這了!繼續繼續!”
李遊默。
剛剛拔劍時的那句,不過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這會兒,流玥如利劍一般的目光望過來,他動都不敢動,更别說什麼威脅的話了。
屋裡有一瞬間詭異的安靜。
“夫人方才說我什麼?面冷心硬?”流玥幽幽開口。
衆人隻覺一陣冷風拂過。
慕容蓿也覺得冷,不由抱了抱雙臂。
流玥嘴角扯了扯,緩緩起身。别看他隻是平平常常一個起來的動作,但配着那眼神,氣勢幾乎可以壓倒一切。
李遊心裡顫了顫,就聽落英樓主冷如冰泉的嗓音繼續說道:“既是面冷心硬,夫人就依自己所言,認命吧。”
“不,不是。”李遊磕磕巴巴,差點連話都說不利索,“明樓主,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流玥面無表情。
小年青李遊畢竟閱曆尚淺,沉不住氣,更是琢磨不出慕容蓿和流玥心裡的歪歪腸子,氣惱地“哎”了一聲,索性松開慕容蓿,将劍往地上一扔。
慕容蓿再度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李遊。
李遊懵,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做得不對。
看着李遊茫然的表情,慕容蓿在心裡歎息:算了,這小郎君實誠,搗亂搞事這樣的,還得她這個專攻此術業的人來才行。
慕容蓿整理了一番儀容,那對又圓又亮的大眼睛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然後,她朝前跨了兩步,對着流玥橫眉豎眼:“怎麼?說你面冷心硬,哪裡錯了?”
“十一歲那年,我們在山林狩獵,我跌入沼澤地,你就站我邊上,一根樹枝就能撈我上去,你卻不為所動,站在那看我沉下去。要不是明皎來了,我就從此香骨沉泥潭了!”慕容蓿控訴道。
流玥擡了擡眼皮:“那是你給我挖的陷阱,純屬自作自受。”
而且,他可沒有見死不救,隻是想稍加懲戒,就算明皎沒來,他也會拉她上來的。不過,這後面一句話,流玥沒有說。
慕容蓿冷哼。
沼澤地泥濘濕冷,散發着腐敗氣息,那些軟綿綿的泥與水猶如一雙看不見的手,緩緩拉着你下沉。越掙紮,陷得越快。
那一日,慕容蓿陷在裡面好幾個時辰,從正午到日落。此生,她再不想經曆第二次。
雖然,流玥說的沒錯,陷阱是她挖的。可她隻是想看看他掉入沼澤後的狼狽樣子,撈他上來的預案也是有的。然而,他呢?冷眼旁觀,就站那兒看她浸在沼澤裡那麼久,看她如何慢慢走向死亡!
好氣!
非常氣!
火山爆發一樣的氣!
慕容蓿丹田處升騰起一股熱氣。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到位了!
可以開始了!
慕容蓿氣勢洶洶地撞開流玥身前的玄鳥衛,朝流玥撲去。
流玥怔愣了一下,隻覺衣襟處一緊,慕容蓿放大的臉就近在咫尺。她細細彎彎的柳葉眉倒豎:“還有,你在後院裡養了條毒蛇,卻沒告訴我,害我被那蛇咬了一口,險些一命嗚呼。”
慕容蓿翻起舊賬。想她雖然也時時刻刻在尋他麻煩,但從未想過害他性命。但是,流玥卻不是這樣,好幾次差點讓她命懸一線,更關鍵的是,事後也沒見他有什麼歉疚感。
這麼一想,慕容蓿更氣了,将領子揪得更緊。
流玥聽到慕容蓿提“蛇”,皺了皺眉:“那不是我養的。”
“在你院子裡,就是你養的!”慕容蓿有時候也是蠻不講理的。
流玥冷冷看她:“你再好好想想,此事與我到底有幾分關系!明明是你聽信方士胡言,搞了個巫蠱娃娃,想要偷偷放在我枕下咒我。那巫蠱娃娃裡放了祝媱草,專門吸引那毒蛇。你放了娃娃後,留在我房裡才被咬的!”
慕容蓿被蛇咬那件事,發生在宣華太後賜婚後的一個月。
彼時,兩人婚事已是鐵闆釘釘上的事。流玥得宣華太後的扶持,朝堂格局為之一變,先王先前所布棋子大多淪為廢棋。成安君之母王美人心有不甘,她知慕容蓿對此也很是反感,于是安排了方士接近慕容蓿。
那方士诓騙慕容蓿,說可用巫蠱娃娃斷了兩人姻緣。慕容蓿不傻,但當時想着死馬當活馬醫,就依言做了個巫蠱娃娃。她并不知道,這巫蠱娃娃是沖着殺流玥去的。她拿着巫蠱娃娃在東宮寝殿裡猶猶豫豫,逗留了許久,這才被毒蛇咬了。被蛇咬的時候,那巫蠱娃娃還拿在手裡。
王美人這一招是一石二鳥。成安君心悅慕容蓿,一直想聘為正妻。王美人為讨好太後,對慕容蓿也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表現出很喜歡她的模樣,可實際上,她并不喜歡慕容蓿。她覺得,慕容蓿驕縱不羁,難以規訓,非成安君良配。
故而,王美人安排了方士,欲借慕容蓿之手除掉流玥。隻要流玥身死,太子之位就是成安君的。而慕容蓿的那個巫蠱娃娃,無論原先用途為何,都會被認定是咒殺儲君。此等惡劣行徑,慕容蓿不死也得掉層皮,從此與太子妃之位也無緣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美人沒有料到,流玥沒有被毒蛇咬到,反而是慕容蓿自己被咬了。
慕容蓿受傷之後,流玥就已經把這件事搞清楚了。不過,他沒告訴慕容蓿真相,對外也隻說是意外,将這大事化小了。
而一向腦子愛比旁人多轉一圈的慕容蓿則推斷,這些事是流玥故意的,至今忿忿不平。
“誰知道那方士是不是你故意招來的,不然,你怎麼知道我做了個巫蠱娃娃,還知道裡面有祝媱草,又恰恰來了這麼一條毒蛇。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你向來陰險狡詐,走一步算三步,不,你算的不止三步,是十三步!”
慕容蓿越拽越緊,流玥感覺到有些難以呼吸,臉色終于沉了下來:“慕容蓿,松手!現在松手,我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