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有一種毒藥,名曰美人膝,最初用于給國君殉葬的後宮妃嫔。服下此毒者,無知無覺,陷入沉眠,滴水難進直到死亡。
李夫人肩胛中箭,并非要害,失血也不多,卻陷在昏睡中。一開始,慕容蓿沒有在意,以為隻是受了驚吓,但當她拔出箭頭,準備研究箭簇之時,聞到了一縷異香。
這香味沾染鮮血,散發着詭異而好聞的氣味。
慕容蓿一下就想到了燕國的美人膝。
李無涯一聽到“毒”這個字,心中一緊,快步撩開珠簾,走到李夫人床前。
李夫人沉沉睡着,呼吸緩緩,兩頰微微泛紅,沒有受傷之後的蒼白之色。
這絕不正常。
李無涯的心一沉再沉,緊張不安地握住李夫人的人,目光緊緊盯着,一刻都不敢松懈。他怕,怕一轉眼,就看不見她。
箭簇塗毒,那就是奔着奪人性命而來。
李遊也意識到了,眼尾微微泛紅,奔到了李夫人床前。
珠簾微晃,發出清脆的聲響。
屋裡安靜而沉悶。
慕容蓿心底有奇怪的情緒浮了上來,這情緒不像對着流玥時那樣如小貓抓撓,癢癢的,而像是吃了什麼又苦又酸又澀的果子,又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揪着小心髒,一抽一抽得難受。
她不解地皺了皺眉。想她并非多愁善感之人,怎麼看着李無涯一家遭罪,竟會生出這奇怪的情緒?
疑惑間,肩上忽的一重,輕輕淺淺的蘭花香蹿入鼻尖。
是流玥伸過手來,攬住了她肩。
他站在她身側,垂下眼眸看她,向來威嚴的目光淡了幾分淩厲:“辛夷制毒解毒,無人能出其右,從苦渡居到塢城,快馬加鞭,一個來回約莫三個時辰,李夫人等得到,她會沒事的。”
流玥離得如此近,一呼一吸,一字一句帶起的氣流拂過耳畔,激起一陣莫名的顫栗。
慕容蓿僵了僵,機械的轉過頭去。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僵硬勉強,流玥以為她甚是擔心,便又補了一句:“美人膝之毒,固然奇詭,但并非無藥可解。我曾聽辛夷說過,他祖上解過此毒,想來,就算李夫人中的是美人膝,辛夷也是有辦法的。”
他在寬慰她?他為何要寬慰她?
慕容蓿眨眨眼,看着兩人間、隻要她一個轉身就能撞入他懷中的距離,陷入了沉思。
大概,流玥對外說他倆是夫妻,所以,在衆目睽睽之下,得表現得像一些吧。慕容蓿眼角餘光掃過風素娥和一幹丫鬟仆從。
嗯,定是這樣的。
難為大魔王了!不僅日常要對她溫言細語的,還得處處表現得親密些,他定然很是後悔在李無涯面前稱她為“拙荊”。
不過,他都這麼裝了,那她是不是該配合一點?
慕容蓿小腦瓜飛速轉了起來,回憶起慕容芙給她的那一打話本子裡的情節。
作為一個多愁善感、憂慮他人性命的妻子,丈夫過來安慰,就應該靠過去一些。慕容蓿心念一動,立刻湊了過去,将自己的腦袋擱在他肩頭。
慕容蓿是很有分寸的。她沒有進一步往他頸窩靠,而是搭在硬硬的肩胛骨上,讓旁人看着親密無間,但實際上隻是額頭貼着,身體還是保持着一定距離。
流玥低頭看肩上那個腦袋。
慕容蓿整張臉朝下,從他的角度,僅能看到她發髻上的钗環晃蕩,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他并不知道,慕容蓿如此表現,隻是配合他表演罷了。他以為,她憂心到不能自已。
這些人,于你如此重要嗎?重要到,哪怕不記得了,也會牽動心神至此?流玥心情複雜,深沉似海的目光投向屋外的碧空。
那兒,天光曜曜,兩行秋雁叫斷西風。
流玥收攏攬着慕容蓿的手,又強調一遍:“會沒事的。”
流玥手臂一收緊,慕容蓿的腦袋就順勢落到了他頸窩處。
慕容蓿:“……”
慕容蓿是拒絕的。不過,她轉念一想,窩在頸窩比肩上舒服多了,而且,也是這厮主動攬的,那她就靠靠吧!
她才不是想占便宜!
封缭和兩位玄鳥衛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慕容蓿窩在流玥懷裡。
他們趕忙别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