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怪,你們還讓人住?”
“說來還是老爺準許的,自老爺為小姐廣招大夫後,他們便自稱大夫登門,其後便一直住在府中。”
他垂眸思索難不成梅府小姐的病與他們有關?
“聽聞府上曾出一位小小年紀便中了解元的公子?”
聽到這個久未聽聞的名諱,管家眼神恍惚了片刻:“梅引少爺确實天資聰穎,本是前老爺和前夫人極為看重的,可惜二人遭逢海難,後來二老爺成為梅家家主,之前聽聞表少爺去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幽冥島上,也不知他一介文弱書生可吃得消嗎?”管家難免傷感,他也是看着梅引少爺長大的。
這點張宜楓倒是打聽出來,梅府本由梅引的爹繼承,他爹善經營,拓寬市場與溯淵大陸上的甯國人進行海上貿易,後橫遭海難,自此梅引失去雙親,由叔父接管家裡大小事,身份也從府上的大少爺變成表少爺。
翌日,他們兵分兩路由張宜楓施蠱控制住九尾狐,其餘人潛進寝居中用捆妖索捆住霓裳,霓裳見自己掙脫不開,立馬扯着嗓子喊:“慧濃,慧濃……”卻無人回應她,她将猶疑警惕的眼神看向他們,确認自己并不識他們,不明白為何這般對她,“你們意欲何為?”
施彌握着一把匕首從後方走出,她的眼神定焦在霓裳身上,嘴邊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附着在頌音身上自然深知她的哀傷,隻不過她傻,不與她計較,可她不行。
施彌走到她的面前,“杉靈,這些年過得可好?”對方鎮定的面下現出絲絲驚恐,盯着她:“你、你怎麼……”
随後施彌不再開口,手起刀落直往她的心口插去,看着對方睜大了眼直盯着她,表情愕然,嘴角溢出血迹,聲音含糊:“你、你是誰?”
施彌朝她笑了笑,傾下身,直視着她:“你說子衍知道你變成這樣了嗎?”
杉靈的瞳孔一瞬劇縮,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笑容詭異的少女,這算什麼?那隻妖複活了?怎麼會?她可是親眼看着她死的,肉身和魂魄都消散了,怎麼可能還會複活?她不是!她不會是!
她呼吸微弱地搖着頭,不願承認,吐出一大口血,施彌眼快地往後避開沒沾上一滴血,她看着對方一點一點咽了氣,靈魂飄散在體外,妖身化作一片淺藍色魚鱗。
她将魚鱗揣進懷裡,旋身看向幾人,“我們走吧。”
正逢這時,張宜楓的驚呼聲響起加之撞擊聲:“不好,他醒過來了!”一陣風過,施彌看到九尾狐徑直穿過她,用發抖的手聚起杉靈的魂魄,攏于懷中飛出府外,臨走前眼神陰翳地掃過每一個人。
施彌回了房内,将懷裡的魚鱗放在桌上:“你要我殺的人我殺了,你姐姐留下的鱗片我也拿回了。”
“多謝。”聽得出她壓抑的嗚咽。
“哎,你先别走,你清楚梅引的事嗎?”
過了片刻,回複聲才起,“梅府表面上是城裡的名門望族,做海上生意發家,實際上幹得賣國賊勾當,為岑國提供邊境地形輿圖從中賺取大筆錢财,梅引無意發現了此事去勸誡家主卻反被軟禁,一邊是國家一邊是親人,他痛苦難耐欲輕生,我為他指了一條路。”
“你為何幫他?”
“他的眉眼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施彌想了會,猶豫道:“周子衍?”
她的眼神恍惚了片刻,搖搖頭,聲音很輕:“不是,他既已位列仙班,何來轉世之說。”說完,她便消失在施彌眼前。
施彌站在原地,嘀咕:“難不成是郁朔?”随即目光凝在半空,也不知她會以此身在人間逗留多久?
施彌編排了一番說辭将郁朔轉世成梅引并進她夢中之事說與衆人。
“你說梅引是郁朔轉世?”
“不錯。”
“那他當年為何出走?”
施彌便将梅府出賣甯國之事說出。
五百年前,周子衍以國運持身登上九重天,元國在他的操作下,已是江河破碎,回天乏術,後被岑國侵占,那日皇城血染成河,岑國皇帝派将士追殺皇室中人,婉怡公主産下遺腹子後撒手人寰,孩子被忠臣冒死帶出城,蟄伏在南地韬光養晦數十年後一朝複元,兩國持續對戰至今。
杉靈便是岑國與梅府聯絡的中間人,他們為避免打草驚蛇,沒有貿然跑去質詢梅府老爺。夜半,幾人潛進重重人手把守的書房,果真在暗格中找到梅府向岑國投誠的證據,一張岑國邊境海域的輿圖,連可登陸的地點也已标注,以及兩方通信的往來。
翌日,他們趁梅家老爺發現之前帶着證據出府。出城門時,張宜楓被趕來的阿坤攔住,他這段時日受命回了一趟門派,掌門讓他務必帶回少主。不日四大仙門掌門将聚集于流砂派商談如何重新封印方寸山裡的夢貘一事,需讓少主與她一道籌辦。
阿坤轉述掌門的話:“你也該上手門派内的大小事宜了。”
張宜楓哭喪着臉:“不是吧,讓我整日在她身邊跑前跑後?”
“少主,還請不要為難我。”
張宜楓擺擺手,無力的感歎道:“你絕對被我娘用蠱蟲掌控了!”随即朝他伸伸手,示意他把背後的劍匣拿來。
這是他讓阿坤回門派找人趕工現做的,用得上好的材質做出的一把削鐵如泥又輕巧的青煙劍。
他打開劍匣看了眼,不禁點頭,确實不錯,值得耗費的時間和寶物。他扣上蓋子将劍匣抛到施彌的手上,挑了挑眉:“正好多了一把,反正你的破木劍也沒了,用着便是。”、
施彌手忙腳亂地抱着沉甸甸的劍匣,表情懵懂。
他輕笑一聲:“怎麼,舍不得我啊?傻了?”
施彌跺了跺腳,瞪他一眼:“我沒有。”
張宜楓連連點頭配合着她,随即神情帶上幾分凝重:“你保護好自己知道嘛,打不過就跑。”
施彌翹着嘴角:“哼,這還用你說。”
齊帆說道:“張宜楓你這什麼話,我們還能讓人傷了師妹不成?”
張宜楓嗤笑一聲,視線定在他身後:“那可不一定。”
他頓了頓,又看向衆人:“我需回門派了,就不能和諸位走下一程,下次來流砂派報我名号好使。”
“好了好了,快走吧,啰裡啰嗦的。”
“行了,我走了你别念叨我。”随即他看向随深,揚了揚下颔,“走了。”
随深輕點頭,“好,珍重。”
張宜楓想起一事:“對了,我昨日給梅大公子下了點東西,沒個三年五載他下不了床,你們快些離開吧。”他特意選的最猛的癢癢蟲,夠磨磨他的嚣張氣焰。
說完背朝他們揮了揮手,身後跟着阿坤,随後兩人一同消失在灰茫的天色裡。
施彌收回視線轉到手裡古樸的楠木盒上,打開盒蓋,輕而小心地取出,劍身在陽光照射下五彩斑斓,恍若一塊流光璀璨的寶石,是一把極為漂亮的劍。
他們同随深趕到甯國都城塍城,将證據交于随父後,他勃然大怒痛斥梅府之流,連夜進宮将此事奏于聖上。
幾人在宰相府待了一夜便啟程離開。臨行前,随父看着許久不見已成長如修竹俊挺的兒子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由衷感懷:“随深,你心有家國,眼有百姓,為父很驕傲。”
随深行了道禮,“兒子謹遵父親教誨。”
随父在朝堂上有理有據,口若懸河,在百官眼中鐵骨铮铮的一個人,此時卻抹起眼淚,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好好好,你母親在泉下有知也會欣慰。”
聞言随深眼中染上微紅,這是他為數不多的遺憾。與其他世家公子不同,自小他不論是參加遊園會還是進宮皆無母親的耳提面命,隻有一本有關進宮行為規範的冊子,他知事後問吳伯才知曉原是母親生他時血崩而亡,而父親極為深愛母親,此後數年一直未續弦。
他忍下哽咽别過父親離開宰相府。
之後,他們踏上前往霧嶼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