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靈的話一直萦繞在她的耳邊,如今周子衍不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小道士,跨過三百年的朝代更疊,他站在權力的中心,不動聲色遊刃有餘的解決一件事或一個人是他的常規操作,滿朝文武誰人不知國師大人的狠厲手段。
一年前,璇琊城内一則流言風起雲蒸,百姓口口相傳下,事态愈演愈烈鬧至朝堂之上,與國師針鋒相對的鎮南王一黨借此事在上朝時捅了周子衍一劍。
“近日朕聽聞一則消息,國師府内藏有一隻妖,恐對江山社稷有害,國師,你怎麼看?”
面對天子的質疑,周子衍不慌不亂,回道:“流言非實,實屬被有心之人編排,還望聖上明鑒。”
期間,戶部侍郎苦惱于鎮南王近日接二連三以軍隊需添置衣物以及軍中糧草不足為由索要庫銀一事在朝堂上道出。
聖上将視線凝到鎮南王的臉上:“朕竟不知鎮南王所需緣何,不曾聽聞軍中有缺。”鎮南王發覺對方禍水東引,暗咬牙龈回道:“聖上明鑒,如今正逢開春,冬裝過于厚重不利于平日的訓練,臣才想早日換上簡易的春裝。”
“朕記得軍隊的糧饷本就由戶部批發,鎮南王跑去摻和戶部之事又是為何?”
“臣、臣……”他一時語塞。
“聖上,想來是因太後的壽誕将至,鎮南王曾受過太後的恩澤,有心與軍中上下一同慶賀,隻是國庫有虧之事,鎮南王不日前才從邺城而回,不知尚且情有可原,但底下竟無一人出來制止,還望聖上體諒鎮南王的一片苦心。”鎮南王一黨的人出言化解,既解釋了原因又将罪責怪至底下人手中。
國師府,修心閣
周子衍正目光幽深地凝視眼前的案牍,薄唇輕啟:“叫頌音過來一趟。”護衛領命:“是。”
還未見到人就聽到一陣沒有規矩可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哒哒聲中,周子衍卻不知怎的想起三百年前的一幕。
彼時她剛化人身,穿衣松松垮垮走路歪歪扭扭,一點樣子都沒有,走在平地上都能摔一跤,坐在地上捂着腦袋眼淚汪汪地望着他,蠢笨得很。
“子衍,我好想你呀。”她跑進來就撲向他,如往常一般挂在他的身上,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頸上胡亂的蹭,帶着深深依賴。
周子衍控住她的肩膀往後推開,頌音不明所以的擡眼看他,神情困惑,他眉目淡淡的凝着她:“頌音,城内有一則流言四起,有關國師府上豢養妖物。”
頌音蹙眉,神情緊張:“怎、怎麼會呢,我已經很小心很小心,怎麼會被人發現呢?”自周子衍在朝堂上鋒芒盡露,暗中盯着他的人數不勝數,她就小心到能待在水心苑就待在水心苑,連府門都很少出。
他推開她,理了理泛皺的衣襟:“今後你不要再出府門,有什麼需要的讓侍女去購置。”他一語定下了她在國師府的處境,失去自由。
國師府上下皆知水心苑裡的人遭了國師的厭棄,反而是近日頻繁出入國師府的方姑娘獲得他的青睐,有眼力見的人都不愛去水心苑服侍。
頌音也樂得清靜,安分待在水心苑裡與日月作伴。
次日,頌音在床榻上醒來就瞥見床側的身影,她轉頭望去與床邊的人對視,手抵在床墊上準備起身,他捏了捏被角制止她的動作:
“無需起來,好生休養,我聽聞昨日的事了,特代衫靈與你賠不是,她小孩子脾性,你不要與她計較,我讓侍女去熬藥了,你服下應是能好大半。”
頌音的眼眸一黯,長睫覆下落下陰影,原是代杉靈來與她道歉,可這般還不如不來,她的眼睫輕顫,眼裡水波粼粼,她别開眼,語氣生硬:“我的生辰你忘了。”
周子衍不曾想到她會說這個,前段時日政事瑣碎,忙起來倒是忘了她的生辰,他凝着她的後腦勺:“是我疏忽漏了,明日我讓侍衛送生辰禮過來補上。”
室内長久的寂靜,無人出言,他從椅子上起身,臨走了補上一句:“音音,饒過我這回可好?”他最是清楚她的軟肋。
世道艱難,時局動蕩,他們從烏蘇城一路颠簸着北上,中途所見所聞皆是驚悚駭人,連生存都成困難,易子而食在這個世道上已是底層百姓秘而不宣的事。
頌音從未見過這般慘烈之景,她縮在周子衍的懷裡因害怕而發顫,他環住她的身子,低頭在她耳邊輕哄:“音音,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現在是因為戰亂才會發生這種失序之事。”
他們也有遇到被餓兇的流民盯上,身上的盤纏被偷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兩個人一起蜷縮在漏風的破廟一角,借彼此的體溫相擁入眠。
她忍着疼意雙手環肩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