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刮進高樓,揚起晶瑩剔透的水晶簾,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城主瑟縮起肥胖的身子,驚恐地望着夜色茫茫的窗外,腳步連連後退,退到軟榻邊緣,他梗起脖子對着随深說:“我剛剛什麼都沒說。”說完就蓄力跳下軟榻,走到一半折返回來端起酒杯将剩餘的酒一口飲盡,步履匆匆的跑到插屏後方供休憩的床榻躺下。
很快,登月閣裡安靜下來,隻餘呼呼風聲。
随深的視線凝在遠方的天際,眼眸眯起,氣勢凜然地站在窗口,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焰。
不遠處火光攢動,伴有喧嘩的人聲,随深凝神望去,見到是城主寝居方位的躁動,想起其餘人就在那處,他隔空看着暗淡的天端,轉身下了登月閣趕往另一邊。
樓下守門的人隻感覺一陣風吹過耳側,揚起幾縷鬓發,四顧茫然。
随深循着路線去到城主的院落,甫一進院門,就看到站得滿滿一院的侍衛,包圍住施彌幾人,兩方僵持。
虛臾派門規定有一條是不可随意動用術法傷及凡人,也是他們遲遲不對身為普通人的侍衛動手的原因。
梁澤正在嘗試和對方溝通,“我們并無惡意,我們乃是虛臾派的弟子,領了師門任務來此探查。”
“去你的,什麼虛臾派,我還空虛派咧,你們之中還有一個人呢,逃哪裡去了?竟敢私闖城主寝居,我看你們是想關牢獄。”
齊帆這個氣性上來,說道:“你找師兄想做什麼,我勸你們趕快放了我們,我們可不是軟柿子。”
“嘿,這麼嚣張,你們愣着幹什麼,給我一起上,先把這小子抓起來。”
“誰敢。”随深從台階走下,來到中心地帶,站到齊帆和捕快中間,目光不懼地直視捕快。
捕快看到随深下意識一怵,旋即想到如今是在城主府,他的地盤更何況他身後還有這麼多的幫手,指着随深對手下粗聲道:“先把這小子抓住。”
“是。”侍衛聽命。
捕快得意地看向随深,打算看他的好戲,欣賞他的窘态,他的能力雖然一般,但架不住有一個在城主府當差的好哥哥,頗得城主的賞識,連帶着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當他在街道上看到随深時就一路跟着他們到城主府,見到他們偷摸進府後,他就動起心思,一是為報被随深下面子的仇,二是抓到人還能去城主面前邀賞,城主一樂,指不定給他多少賞銀。
他轉頭告訴了自己哥哥,帶着人在府裡各處搜尋。
随深不欲與他多話,對着齊帆說:“妖怪将來,我們出去對付他,别傷及無辜。”齊帆點了點頭。
随深擡手施起一道屏障将侍衛們隔絕之外,他們禦劍飛上夜空,往府外的方向去了,留下一群人怔愣地望着他們的背影,旁邊的人湊到捕快的耳邊,眼睛看天聲音飄忽:
“他們好像真是仙山門派出來的人。”
捕快正呆滞的望着早已不見人影的夜空,被旁邊人的聲音驚得一激靈,轉身對他的頭敲了一拳,粗聲道:“什麼仙人,我看就是邪祟,專門迷惑你這等沒見過世面的玩意。”
說完他還覺得面子被人下了,怒氣橫生,大聲令下:“你們愣着做什麼,沒看到人跑了嗎,還不追是想等城主的責罰嗎?”
侍衛們皆是面面相觑,沒一個人敢應他的話去追趕那群人,他們可不是真傻,到城主面前城主頂多是安上巡查不當的錯因,頂多受到刑罰,對上會術法的仙人,跑過去揚言抓人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嘛。
“一幫慫蛋,你們不去老子去。”說完他就旋身出了院落,晃悠着身子往府門走去,他暗想一群孬種,還侍衛呢。
他出了府門,往左邊的路走去,一路暢通無阻,夜早已深沉,空氣裡還帶着降雨過後的濕冷,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他一路看着街景追着走到偏僻的教場。
裡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他的腳步一頓,彎下腰縮着脖子往裡探去,隻見眼前各種光在其中穿梭,一團黑霧懸在半空,和黑夜融為一體,黑色的妖氣不斷凝聚成團對面襲擊,再被對面合力化解。
捕快看得不由瑟縮起脖子,驚歎着實精彩,看來那一群人武力不低,也回憶起他們口中的門派,虛臾派的名号不用他問,凡是在軒翼大陸的男女老少都聽過這個門派,自小就聽人說起,虛臾派專出斷情絕愛,大道至簡的劍仙,名頭如此之大,一些愛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就僞裝成門派弟子賺取錢财的事也比比皆是,所以他第一念頭就是不信。
他望着那群少年,沒想到竟讓他碰見真正的虛臾派弟子,他悔恨的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光,早知道就讨好他們,說不定人家随便施舍的一粒藥丸就足以讓他長命百歲。
他再度将視線轉回教場,場内飛沙走石,以他們為圓心平地卷起一個漩渦,氣浪滾滾,他直感自己的臉上出現猶如被沙礫剮蹭的痛意,他擡起手用袖子遮住臉部皮膚,隻裸露一雙冒着精光的眼睛看着場上的局面。
其實看得并不清晰,隻感覺的到打鬥的激烈。
沙石落地,那團黑影似乎敵不過随深他們,突然仰天長吼,滾滾黑煙吐出騰空,捕快驚愕得瞳孔擴大,呆愣地看着另一團黑霧湧來鑽進黑影裡,二者合二為一後體積不斷增大,直至籠罩住少年們。
随深緊肅着臉色,他有把握對付樹妖,但沒有把握對付冥淵裡出來的槐榆,冥淵乃是處于人間和地府的交界點,自身立命,冥界和人界皆不可幹預。
因此,裡面的妖物無拘無束,自在慣了,眼前的黑霧就是數年前私自逃出冥淵的槐榆精,人間蒸發了般尋不到蹤迹,原來竟是在此,而生于冥淵裡的生物雖然無人約束,但他們不可離開冥淵地界,這是約定也是禁制。
所以,他才會受到天懲一進深冬會凍血,不過是另一種自然界層面的枯萎凋零,卻也沒有料到竟讓他試出解決方法,并持續吸食人血數年。
今夜月圓明晰,瑩瑩月華最能給槐榆精渡力,随深不打算硬碰硬,轉頭對着他們使了一通眼色,随深将劍擲向槐榆精,趁他招架的功夫,憑空變出一把劍,流暢地禦劍飛向城内,衆人早已準備好一同腳底抹油溜了。
槐榆精看着手裡抓的一根樹枝,明白了他的把戲,惱怒的甩到地上砸出一個坑,立馬追趕他們遠去,人都走了好久,捕快才軟着腿扒樹幹慢慢走出灌木叢,他腦子一片空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神恍惚沒有焦距,這一晚上太過離奇。
“師兄,他一直追着我們。”齊帆語氣焦急地說着。
随深看着前方墨藍的天際和錯落有緻的房舍,輕聲道:“我們下去。”
“啊?”
他們在一處燈光通明的院落停下,低頭走進前廳躲進混亂的人潮裡,三個少年帶着兩個姑娘逛青樓,這樣怪異的組合引得路過的人皆會停下打量他們幾眼。
他們進來後才知誤打誤撞進了秦樓楚館,歌舞升平裡每人尴尬地埋頭隻顧着往前走,一人擋在了随深面前,回廊擁擠兩人并肩并不好過,随深特意側身等了一會還不見那人邁腳,他擡頭看向眼前的人。
她的身上僅着幾層薄紗,欲遮不遮的攏在腰上,舉手投足間幽香盈盈,聲音如黃鹂鳥般悅耳動聽,“公子,需要人家陪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