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中,銀霜的松岩閣裡。七八個壯碩的婆子守在院中,十幾個丫鬟嚴陣以待。門廊下有一矮桌,桌上的木盤裡放着一壺茶,兩個紫金泥的茶杯。武夫人倚在矮塌上,面色鐵青。
她陪着老侯爺用了午膳,實在氣不過,便趕來這裡收拾銀霜。沒想到撲了個空,于是她便在這松岩閣擺了陣,就等着銀霜回來。
哪知道,這一等就是一下午。茶壺裡的茶水已經比白水還淡,武夫人在軟榻上躺的腰酸背痛胳膊抽筋。眼看着斜陽落在圍牆後,她剛打算走人,就聽見銀霜叽叽喳喳的聲音。
“來來,都擡進去。大箱子放在西廂房,小包袱都放在東廂房的櫃子裡。派幾個人去門口等着,送衣裳的人一來,立刻清點查驗,無誤之後帶他們去賬房領銀子。”
武夫人氣得當即跳了起來,眼前一黑,又倒在軟踏上。她有氣無力的撐起半個身子,指着剛進門的銀霜說不出話。
“夫人?您在這裡做什麼?”銀霜故作驚訝,連行禮問安都忘了。
“你這,你這沒良心的小蹄子,養不熟的白眼狼。咱侯府是缺你吃穿,還是給你委屈受了?你大魚大肉穿金戴銀還不夠,三天兩頭的往外搬銀子!你給我跪下!”
正說着話,銀霜卻一溜煙跑去屋子裡,倒了一碗茶豪飲下肚。擦了擦嘴唇,才走出門外。
“夫人您别急呀,有好東西孝敬您呢。瞧好了。擡進來!"
小厮魚貫而入,将三個大木箱放在院中,将蓋子打開,露出裡面的東西。滿院子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武夫人手一抖,摔了個茶杯,顫顫巍巍起身,雙眼放出金光。
“這,你打哪兒弄來這麼些好寶貝?”
武夫人立刻頭不暈了,腿不顫了,連那被秦钰誤傷的右手腕也不痛了。伸手就撈起一個金碗,狠狠咬了一口。碗沿上多了一排牙印。
“喲,真是金子!誰孝敬你的?真是好大的手筆!”
“要孝敬也是孝敬您呀,誰會孝敬我?這都是用庫房裡的金錠打的。我想着,那麼多金子鎖在裡頭多可惜,不如打成擺件器物,擺在婆母您的屋子裡,瞧着也舒心。”
招數不在新,管用即可。老侯爺吃這一套,武夫人更吃這套。她滿心的憤怒通通化成了喜悅的淚水,從眼眶湧出。
“好是好,可侯爺那兒?”
銀霜攙着武夫人重新坐在軟踏上,自己把那些金碧輝煌的東西拿在手裡把玩兒。
“老侯爺也喜歡的。這兩大箱子東西,您想擺在哪裡就擺在哪裡,反正也沒有賊人敢入我們侯府偷東西。回頭,您挑幾樣别緻的,給侯爺送過去。難道,侯爺還會嫌棄您的心意不夠貴重?”
武夫人喜上眉梢合不攏嘴。
“哎喲,你費心了。快蓋上快蓋上!别弄髒了。诶,我還聽見你說什麼包袱衣裳的?”
“我是想着,夫人重回侯府,竟然無人為您辦個宴接風洗塵。我們侯府不是一般人家,一定要宴請官家夫人們來聚一聚才是啊。我便張羅着給府裡的下人們都置辦了新衣裳,給您也做了幾身。”
武夫人的雙眼眯成一條縫,牙花子晃來晃去的,怎麼也遮不上。
“誰說不是?就該下帖子辦個賞花宴的,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如今才是侯府的當家夫人。可是,老侯爺不喜鋪張。”
銀霜慫恿道:“老侯爺哪裡知道官家後宅中的暗流湧動?未免日後她們嚼舌根,說您名不正言不順,到了别人家宴上也擡不起頭。這賞花宴必不可少。侯爺想必會答應的。”
武夫人連忙起身,邁開腿就向外走去。剛出門口,忽然她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又折返回來。
“你這丫頭,昨天拿了三千兩,今天拿了兩千兩。五千兩白銀啊!你花到哪兒去了?”
銀霜面露委屈。
“夫人,那些銀子我拿去置辦宴會所用之物。其餘的都送到馬場蓋房子去了。您也知道,那地方苦得很,隻有幾間木屋,簡陋的很。我想着,在山腳下蓋一座别苑,小侯爺能住的舒心些。以後夫人悶了,去郊外走走,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啊。”
武夫人眼珠子轉了轉,實在想不出懲罰銀霜的理由,便轉頭離去,帶走了兩大箱金子。
借着為秦钰蓋别苑的理由,銀霜帶着初一十五出府。說是前去馬場照顧秦钰,實則住進了自己在城西新買的小宅子裡。
天氣暖的很快。不過幾天的功夫,宅院裡的杏花丁香紛紛盛開。初一十五從未體會過如此自由的日子。不必早起,不必守夜,更不必事事小心。
“初一十五,快起來吃飯!”趙母提着食盒進來。
二人連忙跑出門,她們最愛的就是每日清晨的那一碗豆花。初一舉着菜刀切了兩根青蔥,抓起一大把蔥花撒入了豆花裡。
“十五,你也嘗嘗。從前我們服侍夫人,不敢吃這些有氣味的東西。現在夫人不需要我們伺候,還不趁機多吃點?”
十五猶豫片刻,歡歡喜喜的撒上一把碧綠的蔥花,吃的香甜又滿足。
銀霜吃了半碗便起身收拾院子。初一連忙大口将豆花吃完,上前幫忙。
“夫人。恕奴婢說句大膽的話。您在這裡住了五日了,侯府一點動靜都沒有。您大可以趁機出城,回到家鄉去生活,實在不必留在府裡熬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