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就像是秦钰的臉,黑得像牆根下的泥,冷的像廚房裡的魚。
銀霜與江芷窩在帳子裡說悄悄話。
“我困得不行了,怎麼殺手還沒來?”江芷眼皮子直打架。
“别急,今天不來,明天也會來。”
“啊?還要多熬一天?承認吧,是你失算了。如果白天你跟我表哥找個由頭大吵一架,然後搬出去住。子爵府就敢動手了。”
銀霜冷哼一聲,一腳後跟踹在江芷腳脖子上。
“搬出去?你傻了啊!我要是離了這侯府,不等子爵府的人出手,你表哥就會先宰了我。”
“不會吧。我表哥雖說是個殺伐果斷不苟言笑的人。可是他不會濫殺無辜的。充其量,把你抓起來送到邊關吹風。”
銀霜在黑暗中裹緊了身上的棉被。
“那還不如死了算了。像我這等國色天香的人,出了關還能護住自己?”
江芷剛要出言嘲諷,忽的聽見窗外似有風聲呼嘯而過。窗子上的明紙上猛地染上墨色。幾息之後,兵刃相接的聲響清晰地傳入二人耳中。江芷吓得直哆嗦。銀霜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他們是來殺人的,又不是采花大盜。”
“讨厭!”
銀霜這一插科打诨,江芷果然放松許多,不再渾身亂抖。
窗外拳腳相交的聲響漸漸止住,秦钰的聲音傳來。
“江表妹,已經安全了,可以放心睡了。”
“诶,表哥等等。外頭的侍衛不要遣散,萬一賊人再來呢!”
“知道。放心。”秦钰離去。
“不枉我白天累死累活鬧一場,子爵府還是沉不住氣啊!”銀霜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
“表哥應該抓住了活口,他們送上了現成的把柄。隻是,光憑這一點,能除去堂堂子爵府麼?”江芷忍不住擔心。
“放心,你表哥手裡定有其他證據。若不是有心針對子爵府,他當初也不會調戲我。”
“你說叫我來談心事,結果是為了叫我幫你擋刀!你這人心眼子也太多了,不如絕交算了,省的你那天把我賣了。”
“絕交你個頭。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得防着秦钰從中搞鬼嘛。有你在我這裡做人質,他不敢掉以輕心。”
江芷一夜睡不安穩,銀霜倒是睡得香甜。
第二日,銀霜江芷賴床不起的時候。朝堂上發生了大事。
七八位官員果然進言,要治侯府小侯爺強搶民女之罪。老侯爺被奪了上朝議政的資格,無法為自己分辯。昭太尉卻出面代侯府向聖上求一道賜婚聖旨。
“太尉大人!此舉怕是不妥吧。且不說那女子身份與子爵府有牽扯。即便沒有,她的身份也不足以嫁入侯府。”
昭太尉懶得同這些朝臣同僚多廢話,擡手從袖中取了一方血書呈上。
“皇上,昨夜秦家老侯爺來訪,将這卷血書交予微臣。皇上不如一觀?”
年輕的帝王面頰消瘦,伸手撕開蜂蠟,竟真的細看起來。一時間整個大殿中鴉雀無聲。
除了老侯爺與皇帝,沒人知道血書上寫了什麼。隻知道皇上宣老侯爺與秦钰面聖。
誰知,這父子二人面見聖上,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求賜婚,而是彈劾當朝子爵府的老爵爺,要定其謀逆之罪。這一日,群臣被拘在宮中看着各路人馬進進出出,一件件的密信賬本上達天聽,幾十上百個證人簽字畫押。
新帝登基以來頭一次抄家流放。子爵府所有的産業皆納入國庫,奴仆全都發賣,主子皆被押送邊關修築城牆種植莊稼。
子爵府被抄家那日,銀霜接了自己的母親站在子爵府之外的小山坡上,在山巅的道觀上了三柱清香。哭喊叫罵聲入耳,銀霜的眉眼蒙上一層寒翳。
“霜兒,抄家有什麼好看的?叫人心驚肉跳的。我們回去吧。”
“娘,他們當初讓我殉葬的事你忘了?我不是想看别人遭殃,而是想讓自己記清楚,這世上唯一能靠住的人隻有我自己。對了,還有娘。”
“那我呢?我也會靠不住?”江芷叉着腰故作生氣。
“你啊,再看看咯。我認識你才兩天,若說全然信任你,你會信嗎?”
江芷眨了眨眼,朝着銀霜飽滿的胳膊狠狠擰了一圈。
“娘,壓在我們頭上的勢力已經消散。我們可以叫回本名了。”
“都不打緊。依我看,也不用改了,省的惹出是非。你随我本家的趙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