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母子沒有隔夜仇。少爺剛剛說的話你也别往心裡去。少年慕艾,少爺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對方在他心裡肯定是千好萬好,聽不得别人說她半點不是。等他冷靜下來,一定能明白你的苦心的。”
淩思煙睜開眼,看向坐在旁邊沙發上系着圍裙滿臉慈愛的李嬸兒。
沒說話,隻定定地看着她。
李嬸兒被她看得不自在,“小姐,你怎麼這麼看着我?”
“李嬸兒,你來我家多久了?”
李嬸兒一愣,倒是回得很快:“有15年了。”
是啊,15年,捂條蛇也該把它的血捂熱了吧?
15年前,她幫李嬸兒擺脫家暴賭鬼丈夫的糾纏,幫她打赢離婚官司。憐她無處可去,帶她來了自己家,給她開了兩倍J市保姆平均工資的薪酬。說是保姆,但從未拿她當下人待。
曾經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婦女如今都能說出“少年慕艾”這種文藝的詞,初見時在她面前說話尚且緊張得結結巴巴,如今已能在她面前坦然以長輩身份自處。
她自認不曾薄待李嬸兒一分,可最後卻換來她那般如對仇敵的恩将仇報。
那場慘烈的車禍中,她一個無辜枉死者,卻因李嬸兒的指控與血檢中檢測出HN39新型毒品殘留而成為事故主要責任人。
若非彈幕,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問題出在李嬸兒每晚送到她房間裡的湯上。
因韓承钰的離開而稍加平息的恨意此時如同洪水倒灌般卷土重來,殺意在胸中奔騰。
就在淩思煙的眼前被一片血紅占據的時候,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淩思煙腦海中多了一絲清明。
淩思煙深深看了李嬸兒一眼,拿過茶幾上的手機,跳動的“趙老師”三個字讓淩思煙一愣。
淩思煙一邊回想着上一世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一邊手指劃過接聽鍵,“喂,趙老師,您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溫婉的女聲:“您好,請問是淩逸媽媽嗎?”
淩思煙眼睫顫動一下,頓了頓:“嗯,我是。”
“請問您現在有時間來學校一趟嗎?”趙婉玉看了一眼靠着牆壁站着的男孩,斟酌着措辭,“淩逸同學在學校和同學發生了沖突,需要家長來一趟學校和其他同學家長協商一下這次的事情該如何解決。”
“……好的,我馬上過來。”
本以為會聽到拒絕回答,已經在心下歎氣的趙婉玉一愣,趕緊回道:“行,淩逸媽媽你路上注意安全。”
餘光瞥見那個一直低着頭用沉默對抗世界的男孩也是猛的擡起頭朝自己看過來,又很快低下頭去,不由得有些心疼。
挂斷電話,趙婉玉愣了會兒神,這才朝着淩逸走過去:“淩逸,你媽媽待會兒過來,你要不先坐一會兒?”
淩逸還沒說話,另一邊坐着的家長不樂意了。
“趙老師,你對這些壞學生可不能這麼寬容。這個小雜種都将我兒子打成什麼樣了,要不是在學校,我都讓人按着他讓我兒子打回去了。讓他站着都便宜他了。”
“可不是,趙老師,像這種學習不好,還不安分,天天打架的刺兒頭,就該讓他好好面壁思過反省己身。”
“趙老師,聽我家孩子說,他不是第一次在學校打架了,你們學校怎麼都不開除他,留着這種危險分子在學校,可是對其他學生人身安全的極大威脅。這一次你們學校要是再包庇他,那我隻能去跟教育局投訴反應你們學校的不作為了。”
“這種渣滓學校教育不好的,就應該送去警察局,讓警察叔叔教他做人。”
趙婉玉氣得臉色鐵青,“各位家長,請注意自己的言辭。”
“這次事情的前因後果尚未分明,誰是誰非未有定論。小樹林附近的監控雖然損壞,但你們确保無人目睹事情經過?校方已經在着手尋找目擊證人。既然你們不肯善罷甘休,我對淩逸這孩子也算了解,他不是主動找事的人,我以及班上的學生都能為他擔保。如果真是淩逸的錯,我肯定不會包庇他。”
“可你們能保證,你們的孩子就是全然的受害者?”趙婉玉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目光淩厲,“如果是他們先挑事,該背的處分也少不了他們一份。”
華英中學是J市的貴族學校,裡面的學生分為三類:成績好的,非富即貴的,成績好且非富即貴的。
為了鎮住裡面的學生,學校老師也都來頭不小,趙婉玉說這話說得底氣十足。
這些家長頓時不說話了,眼神閃爍,因為,他們也不敢保證。
鎮壓了這幫家長,趙婉玉又看了一眼淩逸,心下歎了口氣。
作為老師,本該一視同仁地對待所有學生。
但人心天生就是偏着長的,絕對的公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更何況,淩逸這個孩子,實在讓人心疼。
是刺兒頭不假,可也是她從業二十多年來見過的最乖順的刺兒頭。
上課不幹任何違紀的事兒,但是也從不聽課,老師講課的時候就看着黑闆發呆,老師讓看書寫作業就拿着筆看着書走神。
不遲到早退不曠課,作業也知道寫個名字往上交。
從不主動挑事兒,但被事情找上門,一言不合就動手是常有的。
批評他他認真聽,讓寫檢讨每次都按時按量地交,但下次想動手的時候也不會有半分克制。
讓人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明明最是該讓人頭疼的孩子,可趙婉玉隻覺得心疼。
想起剛剛電話裡那個清冷的女聲,一如兩年前她因淩逸初一期末考交白卷将她叫來辦公室時那般冷淡,好像沒有什麼能讓她放在心上。
說出的話更是涼薄到讓人心寒:“他讀書不是為我讀的,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負責。我盡了我的撫養義務,至于他今後的人生何去何從,與我無關。以後這種事情趙老師就不必找我了,我很忙,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淩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