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最為年幼的兩個孩子,真嗣、咲樂的性子都比較内斂。可畢竟是愛玩的歲數,也有淘氣的、耍小脾性的時候。
日曜日,真嗣氣鼓鼓地嘟着嘴跑到書房,說他以後不要和爸爸一起玩了,他讨厭爸爸。
小孩子受到來自外部的傷害時,會采取損害自己的方式去傷害他人。以為不吃飯、不進食,不與大人玩樂,就能折損他人的利益,讓成年人窺見自己的委屈與不甘,進而安慰和在意。
其實不是的。
隻是這道理有時候連成年人都不明白,遑論才降生沒幾年的幼子。
世初淳梳理弟弟的情緒,“怎麼了,爸爸做了什麼?”“爸爸他不給我糖吃!讨厭!”
“爸爸為什麼不給你糖吃呢?”
“他說我今天吃過了,再吃就會蛀牙。”
“原來是這樣啊。”
世初淳沒有說什麼,“爸爸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之類的話。長輩用這類話術掌控小孩子,不過是仗着對方年紀小,沒有話語權,做不來正兒八經的反抗。
乍一聽有理有據,可放在職場上,就能明白其中的險惡與精明。
譬如社會上,老闆要員工無償加班,美其名曰增加工作經驗,增強業務能力。
有的成年人能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身利益。有的生活當前,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孩子們學識層次不夠豐富,才駁斥不了長者們道貌岸然的歪理。
家長們對子女動則棍棒交加,輕則辱罵訓斥,擅長敷上“我都是為了你好”、“這是愛的表現”的糖衣,内含試試就逝世,服一口即肝腸寸斷的毒藥。
孩子們長大之後就會如法炮制,将不加修飾的暴力當做純粹的愛意。
世初淳冀望他們能夠身心健全地成長,從她這裡切斷世代相傳的鐐铐。
她舉起近來斤兩漸長,隐約有小磅秤趨勢的弟弟,在空中颠了颠,“真嗣每天吃糖會蛀牙,蛀牙了牙齒會痛痛,以後就吃不了糖果了,怎麼辦?”
真嗣癟着嘴,食指放在口中,咬出濕哒哒的口水,“可是糖果好好好吃,我想吃!爸爸都不給我吃!我讨厭爸爸!”
女生想了一下,說:“那明天真嗣再和爸爸說,你要吃糖,爸爸說可以,你就有一顆糖果。後天再和爸爸說你要吃糖,真嗣就又有一顆糖果。大後天再和爸爸說要吃糖,真嗣就又又有一顆糖果了。”
她打開儲藏櫃,取出珍藏的兔子儲蓄罐,放在弟弟手心,“真嗣把從爸爸那拿到的糖果,都裝進這個盒子。一個月後,真嗣就會擁有好多好多顆的糖果。”
聽着姐姐舒緩和美的聲音,小孩子聯想到充斥着好多好多甜食的未來。他咯咯地笑出聲,心情很快轉陰為晴,登即拍拍屁股找哥哥們玩去了。
女生就趁着這寬裕的時間帶妹妹和寫學校布置的作業。
晚上睡覺時,咲樂抱着世初淳的胳膊,“姐姐,為什麼爸爸不和我們一起睡呢?爸爸是不喜歡我們嗎?”
“哪裡會,爸爸很愛很愛你們的。”世初淳刮了把妹妹的鼻子,“隻是姐姐長大了,要和爸爸分開睡。以後咲樂長大了,會有自己的房間,可以自己一個人睡覺。”
“那我還是不要長大了,我不想要和姐姐分開。”小孩子緊張地雙手勾住姐姐脖子,蹭蹭她的下巴,“我還太小了,我不能自己一個人睡。”
“人總是要長大的嘛。”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與本人的意志無關。
咲樂縮回伸到被子外的腳,“我害怕恐龍。”
世初淳安慰她,“不用害怕呀,現代是沒有恐龍的。”
“有恐龍的,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好大好大,還會動!”
“那個是假的,不是真的。真的恐龍已經滅絕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沒有了。”
“沒有了?”
“對,就是死掉了,隻剩下一架架化石骨架,要麼埋在土裡,要麼被發掘出來,擺在博物館裡,咲樂要去看看嗎?我可以買票。”
小女孩愣住,不出兩秒,嗷嗷大哭。
小孩個頭小小,嗓門挺大。尤其是哭泣起來,嚎得震天動地,“嗚嗚,爸爸!姐姐!恐龍死掉了哇哇嗚嗚嗚哇。”
隔壁聽到什麼死掉了的織田作之助,心頭蓦然一空,身上挂着三個昏昏欲睡的小孩,就來踹女兒房門。
關閉的大門被一腳終結掉周期短暫的壽命,吧嗒一聲,徑直朝室内摔。
屋内的世初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她一左一右兩隻手,各自擁着被吓了一跳的弟弟妹妹。織田作之助看到抱着幺女、幺子,不知所措的大女兒,懸着的心髒下落,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