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的念頭來回拉扯,矛盾的心理做鬥牛狀自我沖撞。
在這放眼屍山血海,閉目是一對對同族人血窟窿的大環境内,他雙手唯一能緊緊握住的,隻有面前這雙暫時還沒有變得冰涼的手。
眼睛是心靈的窗棂,此言所言不虛。
在這堪稱等待死神裁斷的時分,理智與感性膠着地做着争鬥。寂滅男孩眼裡的熱忱,令情感攜意識共沉淪。
呼吸好微弱……
酷拉皮卡試探女人的鼻息。
心髒也跳動得緩慢了。男孩趴在世初淳胸口探聽着震動。
哪裡受傷了嗎?明明哪裡到處都找不到傷口。
為什麼還不醒過來,是不是在其他方面受到了傷害?她是不是會和他的族人們一樣,永遠地沉睡在這片土地上?
拜托,請醒過來吧。
隻要能夠睜開眼,他什麼都會願意做。
數九寒天,皚皚白雪為死寂的屯子送葬。皓月當空,肩頭蓋着羊毛毯的女人從夢中驚醒。
簌簌作響的風,吹動屋棚聲。壓抑到比巨石沉重的呼吸,在世初淳睜開眼的瞬間獲得解放。
“不是我在做夢吧,你是真的還活着的吧?”
欲哭不哭的酷拉皮卡,倔強地吸着鼻子。
他不敢确認女人的真僞,直到對方重重一颔首,招徕他近前,以切實的體溫予以他無容置疑的擁抱。他方才用力地環抱住他認識的人裡,僅剩的唯一一個存活者久久不放。
兩位幸存者頂着寒風與凄雪,相擁而泣,襯得他們兩個大活人好似生生死了一回。
也确乎是死了一回。
死去的人無知無覺,生者總有永無止境的事情要面對。
見世初淳恢複意識,酷拉皮卡亮了許久的火紅眼,閃爍不定。
重巒疊嶂籠絡出參天的陰翳,世初淳細長的睫羽顫動,為自己沒能阻撓外侵者的屠殺出口緻歉,“對不起,我……”
“不是的,謝謝,謝謝你活了下來!”酷拉皮卡急忙搶道。
他腦袋耷在她肩膀前,下巴埋在她的肩窩裡,強忍着啜泣,“假如隻有我一個人的話……假如隻有我一個人的話……”
他沒辦法想象要怎麼在這個絕望的世界存活,等待他的似乎隻有永無止境的複仇焰火進行烤灼。
有大人依靠的孩子,放聲大哭。世界七大美色之一以哀哀欲絕的方式,向世人呈現它的美麗。有心之人但凡所見,都會為自己目睹的光景悲傷。
世初淳和酷拉皮卡兩人,一大一小,埋葬村莊裡一百多号村民。他們收拾好行裝,走出深山,尋找幻影旅團的影蹤。
他們向世人揭發幻影旅團的罪行,除了收獲幾聲寥落的唏噓,大多數人對此漠不關心。強權傾軋,弱肉強食。死亡在這片土地上屢見不鮮,而人命又顯得何其卑賤。
兩人并沒有為之而氣餒,他們會一步一步來,找回窟盧塔族族人流落在外的眼睛,抓住複仇的時機。
晌午有落幕的時候,相聚有離别的一日。
酷拉皮卡與世初淳告别,表示他要去特定地點參加特訓。他要鍛煉自己,在不久的将來報考獵人考試。
世初淳沒有挽留。
窟盧塔族的血案太慘烈,沒有人在親身經曆過後,能阻止與受害者們流傳着同樣鮮血的可憐孩子。勢必要以牙還牙,使施暴者付出慘痛代價才行。
同樣的,她亦不忍酷拉皮卡的良善,在報仇雪恨的進程裡,作拓印的碑文被歲月日漸剝蝕。
在正義東歪西倒,邪惡作褡裢四處套人的天地,沒有機械降神主持公道,被侵害的對象就隻能不斷得磨練自身,修為鋒快的兵刃,以此割斷敵人的咽喉。
世初淳有她要做的事,她要查清楚自己是否還有未找回的記憶。那些來犯的人言談舉止間,好似與她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她腦中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頭緒。
猶疑中,她做出決定。
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不拖酷拉皮卡的後腿,并且為他提供助力。她整備好二人份的行囊,決意與酷拉皮卡分散。
兩人堅定着他們的道别,不是以分道揚镳為目的,而是追尋下一次更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