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給常羽一次時光倒回的機會,他絕對會老老實實地在山上待着,就算不能回去,也不到處亂跑。
他被他哥強送到山上的時候,正巧剛入暑,一入了山中,迎面而來的是蒸人的高溫,刺眼的強光。
一輛黑色邁巴赫從高速公路上一路疾馳,走進人煙稀少的山中,穿過不知道多少荒村,速度絲毫不減,車輪壓着坑窪的土路把人送至山頂。
常羽坐不慣山路,推門吐了,車内開着空調,溫度舒适,他剛從車裡出來,瞬間被熱浪裹住,胸腔都悶地喘不過氣來。
“你開的什麼破車晃悠成這樣……駕照是花錢買的吧!”
常羽說完,見送他來的保镖把行李從後備箱搬了下來,并從西裝口袋中拿出一個工作證,恭敬地遞給他。
常羽不接,保镖把工作證放到行李箱上,二話不多說,直接鑽進車裡,在常羽打算撲過去的時候,飛快地踩着油門開車離開。
“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哥開玩笑說的話,你們還當真把我送山上來了?!”
一陣灰塵揚起。
工作證上藍底證件照的青年笑容清爽,狹長的眼睛掩不住眼中閃亮的光,對着鏡頭露出一顆虎牙,張揚又肆意。
常羽啪地拿過工作證,望着綿延不知多少公裡的路,咬牙切齒——
這山上的都是技術活,主要在山上建造風力發電機,這是公司近兩年拓展的新業務。工人都住在上面的鐵皮房裡,兩人一間,一般一兩月才能下山休假一次,除了工資高以外,别無優點。
常羽對這些都不了解,他大學學的金融,又不是工科的,他工作證上寫的崗位是經理,實際上一個主管就管了所有,用不上他。
所以他哥讓他來山裡,是故意讓他來受罪的。
很顯然,他哥成功了。
*
少爺剛進大山,水土不服。
在山裡不吃沒得吃,常羽餓了兩頓,隻能跟着工人一起去員工餐廳。
他中午吃了兩口米、三根菜葉子、一顆水煮蛋,在筷子從豬肉上發現一根頭發之後,他臉色倏地一變:“誰他媽的——”
‘頭發’兩個字還沒說出來,他快速推開餐具吐個昏天黑地。
周圍人大驚小怪地看着他,低頭繼續吃飯,常羽捂着肚子一臉菜色地走出去。
裡面的人撇頭看了眼,握着筷子指指點點:“這當少爺的就是挑,好生生的飯就這樣浪費了。”
“什麼少爺——我聽人家說這常家的二公子是領養的,親生的當年走丢了,那什麼,頭條上不是還說最近那真二少回來了嘛。”
“嘿、現在穿的光鮮,他哥都把他送山裡了,八成是不管他了,還把自己當個菜呢……”
正經公子一回來,這常羽就被家人丢進了山裡,他們不說什麼,隻是對上常羽的時候,難免帶上了輕鄙之色。
外面有柱子擋着,裡面的人當常羽走了,不料常羽就好生生地坐在柱子後抽煙。
常羽要不是現在胃不舒服,早就進去和那些人對罵了。
他抽完一根煙,胃裡緩和了些,裡面的人也聊完了他,轉了話題到其他地方,常羽揉了把臉,沒有再計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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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常羽又沉着臉去敲門:“陳主管!陳主管!”
外面天色濃似潑墨,他用力地砸着隔壁的鐵門,壓着怒氣:“陳主管!”
陳主管拉屎拉一半,兜起褲子就急忙往外走:“二少?”
“我昨天說的空調的事情怎麼樣了?”常羽發梢上滴着汗,拉着一張臉,額頭上還被蚊子咬了個大包。
陳主管幹笑:“這個,公司沒批下來。”
常羽很難以置信,他打開手機:“那我自己掏錢買個空調總行了吧?工人費裝修空調費電費我出!”
他真的要瘋了!
山上沒有空調,破風扇吹着暖風,氣得他砸了風扇,出去一趟,又熱得渾身黏膩,舒展腿能有半個巴掌大的毒蚊子圍着他轉,晚上還有山中鑿石頭、開大車的聲音……
兩天下來,他一點事都沒幹,本就白皙的臉更是添了份慘白,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精神衰弱了。
陳主管推開常羽舉到他面前的手機,尴尬道:“是常總吩咐的。”
常羽愣在門口,陳主管拉過門把手,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
這日,隻見那細皮嫩肉的假少爺從鐵皮房間裡出來,山上太陽的強光打在這人的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白的晃眼。
常羽吃了兩口米,胃部漲得難受,空氣中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來氣。
他終于忍不住了,揉了把酸脹的眼睛,找了處沒人的大樹下站着。
鐵皮房不隔熱,住在裡面就跟蒸饅頭一樣,裡面的工人抽煙喝酒吵嚷,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拿出手機,給自己的好大哥打電話。
嘟——嘟——
嘟嘟——
他一連打了五個,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對方接了電話。
他醞釀好情緒,聲音哽咽:“哥——我錯了,我想下山……”
不管錯沒錯,他先認下,這鬼地方是一點都待不住了。
“這山上三四十度,連個空調沒有,天一黑外面的蟲還往我屋裡鑽——”
他想說這山上熱得要死,蚊子多蟲也多,那撲棱蛾比他的臉還大,他最怕蟲,在山上簡直快要了他的命,晚上山裡咚咚咚地鑿石頭,白天夜裡不停地開大車,睡不好吃不好,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心中越想越難受,眨巴着眼忍着澀意,
電話裡的人安靜了幾秒:“知道了。”
常羽更加賣力地說:“食堂的飯簡直不是人吃的!我連着三天沒怎麼吃東西,現在一看見食堂裡的飯就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