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見參加過不少選秀,但都沒能走到最後,因為淘汰和晉級之間總是隔着一紙合同,他不妥協,就隻有離開。
有看過現場的粉絲拍了唐灼見唱歌的視頻發微博,随後“妖孽唐”這個名字便火了一段時間。
“成長之路”是剛剛火起來的一檔音樂類選秀節目,第一季大獲成功後馬不停蹄地開始了第二季。唐灼見又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了,當時是複賽。
他筆直地站在舞台帷幕後方,穿着他平時最常穿的休閑裝,臉上雲淡風輕。
在站在這裡之前,他曾和節目組導演進行了一次他單方面覺得不愉快的對話。
“台前三位專業導師,胡赤羽是出道不久,現在也當紅、跟你年紀相仿的唱作鬼才,已經内定了你,這本身也是根據你自身定位來決定的,魏清就不說了,人盡皆知,最後别寒你們可能都不熟,他剛回國,錄音混音師,就這兩年開始,國外很多一線明星專輯的混音都跟他合作了,他的老師被稱為錄音混音屆的King。你的任務就是怼他,不服他,他說什麼都要怼回去。”
唐灼見實在不懂為什麼要給他塑造這種形象。
他皺着眉頭,又看了一眼導演給他的資料:唐灼見,20歲,成都人,從小喜歡唱歌卻從來沒有被認可過,甚至因為對音樂的喜愛導緻被逐出家門後偷偷在爺爺奶奶家住着,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現在在一家餐廳兼職服務生為自己賺取學費生活費,沒事的時候喜歡背着吉他在街上唱歌,做一名流浪歌手,生活巨大的壓力使得他好幾次想放棄夢想,但最終一次又一次堅持下來,直到站到了這個舞台上。
拜托,喜歡音樂被家人趕出去,十年前的劇本才這麼寫好……吧,這是事實,但并不代表如果VCR念出資料上這段話之後,他有心情接到:“我是唐灼見,我想實現夢想。”
開什麼玩笑,除了他父母,沒有人在他專業方面不認可過他。
這種俗套的人生故事實在是像清水煮白菜一樣索然無味。
有人寫,有人演,就有人看。唐灼見從來不懷疑這世界上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你的眼神,不要這麼冷淡和平靜,憤世嫉俗一點,對,要充滿對這個世界的控訴。”導演沉浸在為唐灼見安排的人設裡,但唐灼見一點也做不出來那個樣子,微微抿了抿嘴唇,半晌,低聲說:“請問,我為什麼要怼那位老師?”
導演長呼一口氣,翻白眼望了一下天花闆,隐忍似的拍了拍手上厚厚一摞上面或許記載了很多選手人設的紙張道:“話題啊,沒有話題哪裡來的流量?你選了胡赤羽,怼了别寒,也是暗中激化兩位導師的矛盾!你需要話題再次把你帶出來,我看過微博,你粉絲挺多的,還可以更多。”
可能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唐灼見重組語言:“抱歉,我是說,為什麼是他?而不是魏清老師?或者說如果我最終一定要選擇胡赤羽老師,為什麼不一開始選擇怼胡赤羽老師,最後被他打動反而選擇了他?”唐灼見輕描淡寫。
從海選到初賽到複賽,他已經把自己的人設看了無數遍了,其中真假參半,現實和理想各執一詞。
可他不需要話題把他帶出來。
他是一個大部分情況下都很不愛做小醜的人,說是大部分情況,因為對于某的人而言,總是會有例外的。
“别寒剛回國,他們做幕後的不像歌手有那麼高的曝光率,沒有人知道他才是我們為之花費時間金錢精力最多的一位,不了解他不認識他,到最後知道他是誰,然後話題就回到你身上了,這就可以創造流量。”導演盡力在解釋,并且有已經不想解釋了的趨勢。
見好就收,唐灼見微微點頭,輕聲笑出來:“啧,就是演一出,初生牛犢不怕虎?”
導演猛地拍了拍手:“對!就是這樣!”或許是産生了一種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嗯,知道了。”
娛樂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所有的意外和話題都有一個早已拟定好的劇本,隻需要這些明星和素人一起演就好,演得好就獲得無數粉絲,演得不好就獲得無數黑粉,總之,好的壞的都算一種“收獲”。
在這種“自殺式”出名中,偏偏不少年輕人趨之若鹜。
“接下來要出場的這位可能有的人已經很熟了,他的聲音你聽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分辨率極高,我們在舞台下笑話過他,如果他去參加蒙面唱将猜猜猜,那就不是猜猜猜了,可能是六六六,哈哈,OK,來,有請,唐灼見!”
唐灼見的音色屬于有點“妖”的類型,開口便是百鬼夜行、秋風乍起,他的專業老師李識睿給他的評價就是:“冷”,冷冷清清的冷,像一眼望去看不到頭的黑暗,也像夜晚雪山吹不盡的風,而他就是空氣中抑揚頓挫的靈魂,沒有詩,沒有遠方,隻有滿眼無盡的荒涼。
這是“妖孽唐”的來由。
對于歌手來說,除了十年一日的練習,最重要的不再是刻苦,而是天賦,一個人的音色隻能通過發聲方式和位置來改變,但終究是萬變不離其宗,嗓子還是同一副嗓子。
“加油加油,好好唱。”導演拍了拍他的背。
關于唱歌,唐灼見向來從容不迫,輪到他上場,下面尖叫四起,一首很久以前寫的中國風輕而易舉在舞台上卷起高潮。
這是常事,再普通的歌經由他的嗓子出來都帶上了别緻的絕望和深情,一時間現場仿佛湧進了秋風。
黑色,從頭到尾都是黑色,都說舞台需要誇張的顔色來凸顯其中的主角,彩色的服裝彩色的燈,一片明亮,所以唐灼見不,彩色便成了他黑色的點綴。
絲毫不緊張就這麼一帆風順地把歌唱完,鞠躬,安靜地等導師點評。
“唐灼見是嗎?太棒了,我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歌聲裡有靈魂的感覺你知道嗎?你的音色真的,很有特色,讓我感覺,很絕望,而且你應該是從小學唱歌吧?氣息很穩,每個音都控制得很好,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啊我好像記得我有在微博上看到過你唱歌的視頻,當時好像很火,也是參加什麼節目時被錄的嗎?然後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嗎?”胡赤羽坐在最中間,一副饒有興緻或許又有點興奮的樣子盯着唐灼見。
唐灼見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機械化的微笑,然後發出一個單音:“嗯。”說話的音色與唱歌的相差無幾,就是他已經将唱歌融入生活的證據。
魏清很欣賞他,本着讨論的心态轉過頭與胡赤羽目光交錯,然後笑着說:“你也覺得不錯?從他開口我就被驚豔了,音色就是本錢,這樣的本錢真是太少見了。”
“對,這首歌是你寫的,那你平時也會經常寫歌嗎?”胡赤羽問到。
“嗯,但我隻是會把靈感記下來,如果我不能保證這個旋律能做成一個我滿意的成品,我就會一直讓它保存在語音備忘錄裡。”唐灼見如實回答,至少他認為藝術是有靈魂的,磕磕絆絆弄了一個半成品出來,也是對當時一閃而過的靈感的不尊重,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則就不要開始。
魏清笑着指了指他,偏頭跟胡赤羽說:“這個想法有意思,喜歡什麼就要尊重什麼也很重要啊。所以你是不想潦草地就應付完一個音樂作品了?”
唐灼見:“嗯,不想。”
“哇哦,那,現在簡單介紹一下你今天唱這首歌?”
唐灼見拿着話筒,眼睛飛快地掃過評委席,看到坐在一側的魏清和他奉旨要怼的别寒。
對于魏清,國民老公,十多歲就做樂隊出道,為樂隊包攬了詞曲唱,寫的歌朗朗上口,很多明星的歌裡都有他的名字,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四十歲了,靈感似乎還沒有枯竭,從不炒作,有今天的成績全靠實力,他就坐在那裡表情始終很柔和謙遜。至于胡赤羽,唐灼見是無感的,他對于流量明星向來無感。而别寒則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了,跟魏清的溫和和胡赤羽的興奮不同,他好像對誰唱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不太關心,隻是淡淡地看着唐灼見也并沒有打算要說什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