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教授,一個護工組長,這是兒童關愛病院主要負責漸凍症兒童們的人員。
賴秋葵在來的路上反複看了幾遍湯教授的采訪,從多篇報道裡總結出了一點信息,那就是湯教授的職責似乎隻有觀察——“經過觀察”、“觀察了一段時間”、“需要繼續觀察”之類的詞彙是湯教授在報道裡使用最多的詞。至于對其他幾位博士的采訪,似乎隻有車轱辘的場面話。
也就是說負責治療兒童的,可能是另一組人員。這場治療有一定機密性,病院的工作人員隻是負責後續後勤工作。而一直沒有被采訪過的元雨婷女士的重要性,似乎不亞于湯雅雯教授。
果然,聽到賴秋葵的詢問,元雨婷警覺地放下咖啡杯。
“你是什麼人?”
“姜賦斌,薩裡第一大學聖喬治學院免疫學實習講師,最近正在應聘‘昆侖’第六研究所的外圍研究員。聽說以後要對接基金會兒童漸凍症的項目,所以先來了解一下。”賴秋葵随口說了一個名字與身份。
果真,元雨婷聽到這個身份後稍微放松了警惕,但她依然保持懷疑。
尹嬰甯給賴秋葵胡扯的一個實習講師的身份确實很有用。不過那丫頭顯然沒有賴秋葵這樣謹慎。賴秋葵沒有一開始和接待員說自己是實習講師,是因為接待員手邊就是電腦,對方有得是時間去查證這個虛假身份。元雨婷的情況不同。賴秋葵跟在這位護工組長身後進了護工站後,用從門框上掰下來的小塑料片塞進鎖孔,現在賴秋葵和元雨婷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内,如果元雨婷想出去,得找個人取出來塑料片或者撬鎖。
如果第一個身份是假的,那麼人們更容易相信第二個身份是真的。賴秋葵用半個真實身份取得了接待員的信任,但是在元雨婷面前記者則成了假身份。
如果元雨婷想要與前台取得聯系、離開護工站、或者伸手去取平闆電腦查證,那麼賴秋葵會立即治服這個女人。幸運的是,這位社會學專業畢業的博士隻是保持質疑,這種謹慎也保護了元雨婷。
眼見元雨婷沉默不語。賴秋葵隻好先開口:“我今天沒帶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其實我隻想知道這個項目累不累。在薩裡雖然講課與做研究帶來的薪水更豐厚,但每個講師副教授教授都要分幫分派,如果不和上下級搞好關系,實驗室就沒有足夠的預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我受不了。我隻是聽說朱氏奧托的工作沒那麼多糟心事才來看看的。我想你是最後一個來這個項目的人,和你溝通應該比和湯教授或者我未來的上司安組長要容易一些。我也想聽聽其他崗位的同事怎麼看待朱氏奧托生命科技研究員的工作。”
聽到這,元雨婷突然理解了眼前這個女人之前為什麼關心研究員的工作是否危險、工作環境是怎樣的地方。
“我理解你。别說薩裡那些名校了,我們學校的教授與院長們也要分派系。就連我的導師都要抱個企業大腿、然後和那些科研人員拉幫結派。就算我和導師關系好又怎樣?不一個派系的院長看我不順眼,一樣不發給我學位證。”元雨婷又給自己沏了一杯滾燙咖啡,“如果我不是找了這份護工工作,我連博士學位都沒有,二十幾年的書白讀。”
“朱氏奧托還會幫職員追要學位證書麼?”
“當然不是白追的,朱氏奧托花了一筆錢給院長,這筆錢以後會從薪水裡扣。每年扣薪水的百分之十,直到還完為止。”元雨婷聳肩,“不過你放心,朱氏奧托的薪水足夠豐厚,扣百分之十不算什麼,你看我活得不也挺好的嗎?我還做了幾次手術,醫療保險也足夠用。不過你要是從這離職或者退休,恐怕就沒有這種待遇了,欠下的錢要一次還清。”
“聽上去我要為公司奉獻一輩子。”
“像我這種,隻要不跳槽、保守商業機密,退休前檢查一下身體、改換的換了,退休後的生活還是挺滋潤的。”元雨婷咕咚咕咚喝掉第三杯熱咖啡,“如果你要跳槽,小心公司的法務找上你。法務部會讓你和你所在的公司永不安生。”
賴秋葵猜測元雨婷做過的手術裡一定有“更換食管”,否則她這樣喝咖啡嗓子早就燙壞了……換食管前嗓子就燙壞了也說不定。
賴秋葵故作驚訝地攤開手:“我不會出賣商業機密,也會被朱氏奧托的法務找?”
元雨婷撇嘴:“朱氏奧托生命科技是個好地方,裡面有好多好人,大家都是純粹的學者一心發展科學造福人類。但是惡人全在安保科和法務部。隻要她們想找你的事,能拿出數不清的證據。李天昊你認識嗎?新九島名聲最臭的律師,他在朱氏奧托的法務挂名。朱氏奧托自己的律師比他名聲好點而且還有那麼一絲絲底線,但絕對和他是一個類型的。”
如果說新九島的市民怕政府、政府怕企業、那麼企業一定怕大狀李天昊,這個人渣律師最擅長颠倒黑白——隻要給夠錢,殺人魔能三年釋放、做倒賣器官的結社成員會成為慈善家、黑心企業可以一份不賠付受害員工反而還讓對方拿出名聲損失費……
李天昊最近很少打企業官司了,因為每個公司都給這個人渣錢求他别來打企業官司。現在的李天昊主要服務于秘密結社——這麼渣的一個人如果沒專人保護,很快就有人會殺了他。有些秘密結社和企業一樣有錢,而且結社有得是人手保護一個弱雞律師。
賴秋葵捂臉假裝十分困擾,連李天昊都在朱氏奧托挂名,這當然讓人頭大。
“那……安保科呢?聽上去也挺可怕。”
“安保科除了主管和部分設備,安保人員與槍|支全部來自黑石金盾。黑石金盾是三龍集團的子公司,三龍會把結社裡不安分的暴力分子送到軍隊或者警隊去學習,然後在黑石金盾做保安。這群保安沒事時很老實,有事時你最好祈禱警察來得夠快。”元雨婷又拿出一條速溶咖啡,“不過你放心,隻要你在公司裡安生些,法務和安保不會随意對研究員找麻煩的。不過我看那些研究員在公司都挺開心的,完全沒有要離職的迹象,大家都把公司當做了家。”
眼看着這位護工組組長開始沖第四杯咖啡,賴秋葵開始懷疑咖啡上瘾的元雨婷的幾次手術是不是把心髒和胃也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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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西·奧托從張恩宜那看到了影像回放。和好朋友尹嬰甯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她是認識的!雖然隻見過一面,當時自己也沒看清那女人的面龐,但是蘇西有她的照片并且一直沒删,而且還反複觀看、可以說是這女人可惡的面容一直烙在蘇西的腦海裡。
事情還要從尹嬰甯升入中學、在聖柏女子學院初中部就讀時說起。
蘇西從小就被好朋友尹嬰甯關照着。雖然兩個人同齡,但蘇西總是下意識地把尹嬰甯當做姐姐去依靠。在蘇西眼裡,小甯沉穩又可靠,笑容就像陽光下的蜜糖溫暖又甜蜜,小甯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腦袋大大的、鼻子高高的、身材小小的蘇西總是像個粘人小貓一樣縮在小甯身後。
好朋友不會一直在一起,兩個人總是要分别的。顯然蘇西的大腦袋不是白長的,女孩的智商驚人,先是代表都巴伐利亞參加世界奧數競賽獲得了第二名,次年代表新九島獲得了世界第一的金牌……除去數學,女孩在物理、化學、生物上也有驚人的成績,可以說她就是為朱氏奧托生命科技而生的科學家!
當尹嬰甯準備在聖柏女子學院就讀中學一年級時,蘇西·奧托已經結束聖柏女子學院的六年級課程——俗稱大學預科,準備飛往蘇墩裡彌大學開始新的挑戰。
好在一年級新生入學要提前半個月進行軍事教育。還沒有飛往蘇墩裡彌的蘇西還能賴在聖柏女子中學和好友膩歪小半個月。讓蘇西開心又擔憂的是,好友入學的第一天因為去扶一位沒戴眼鏡踩空禮堂的水晶樓梯要摔倒的同學而扭傷了腳。
有些社恐的蘇西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上學時甚至不用到班級、而是接受遠程授課,隻是偶爾來學校參加一些必要的活動。現在尹嬰甯因傷留在宿舍,蘇西快樂得和小鳥似的,每天踩在小甯的輪椅後在走廊裡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