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周銳澤沒有進宴會廳,徑直向長廊盡頭的樓梯口而去。
軍靴的腳步聲,踏在冰冷堅硬的階梯之上,他感到自己的背後,似乎隐隐因為緊張,而顫栗與發抖。
就算口袋裡握着手·槍,樓下便是自己的其他同僚,可扯上了變異人的那些事,無異于刀尖上跳舞。
迎接他在二樓房門裡的,究竟是死亡的威脅,還是其他更有趣的環節,沒有人能向他做出保證。
周銳澤将紙條向後一丢,壓低帽檐,站在二層的那間房門口,右手仍撫在手槍上,擡腿猛地踹開房門。
數分鐘後,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從二層另一側的消防樓梯,如貓兒般悄然潛行而上。
這道身影似乎擁有極敏銳的五感,距離很遠,便聽出了二層的某間房間内,隐隐的掙紮與嗚咽的聲音,壓抑而引人浮想聯翩。
他微皺眉,舉起手中的隐藏型通訊器,壓低聲音飛快開口道:
“他進去了,但有點奇怪,太快了……”
那道身影還未将話語說完,就猛然瞪大了雙眼,仿佛看到了絕對無法置信的場景,渾身僵硬顫抖着,手中的通訊器自然墜落在地。
通訊器中,另一頭傳來的微弱詢問聲,還在不斷重複。
而走廊拐角的後面,霍銜月悠悠靠在牆面上,從一開始,好像就站在那邊一般。
他走上前幾步,輕輕一推那道身影,看起來沒有反應了。
霍銜月也沒客氣,拽住對方的領口,像拖棺材一樣,在走廊幹淨的地面上,單手将人橫着拖回了那間病房。
關上門,做一些必要的操作。
半分鐘後,一道陌生的高大哨兵身影,穿着普通守衛的制服,從同一道消防樓梯,警覺地迅速跑上了二層。
他在上個人打通訊的位置,左右環視了一周,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對象。
然而,同伴失去聯系的時候,确實是待在這層樓,監視着那間病房的情形。
忽而,他似乎突兀地注意到,地面上落了什麼東西。
他低下頭,看到在自己所站位置的前面,是一枚掉落的隐藏型通訊器。
怎麼會,方才他竟然沒注意到這麼明顯的東西?
他彎腰撿起通訊器,裡面隐約傳來極微弱的雜音,有誰仿佛在說話。
緊皺起眉心,他偏過頭,湊近仔細去聽,那通訊器之中,斷斷續續傳來一道呼救的聲音。
是誰?是對方失去聯絡後,發出的信号?
他屏氣凝神,終于聽清了通訊器裡,傳來的那道莫名熟悉的聲音:
“救……救命……有怪物……快逃啊!”
他的頭腦如被重擊,嗡鳴作響,幾乎要握不住通訊器。
劇烈的恐懼中,他聽清了,那是自己呼救的聲音。
兩步之遙的前方,霍銜月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無煩惱地心想,這哨兵的體格比先前的要大,自己搬運起來更麻煩了。
他從僵直地瞪大了雙眼,絲毫無法察覺到他身影的哨兵面前走過,一腳踹倒了那僵硬的身軀,拽着對方的後領口,勉為其難地拖走了。
回到那間仍可以容納很多人的病房,霍銜月将第二名哨兵,搬上靠内的一張病床,和他同樣失去意識的同伴,并列在一起。
他取出從角落壁櫥翻出的東西,将第二名哨兵,也結結實實地鎖在病床之上。
那是一套變異人專用的束縛用具,就算是再強悍的哨兵,隻要科學捆綁,就能暫時失去行動能力,隻能睜大雙眼躺在床上,像條離開水的遊魚那般,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這裡不愧是白塔,對應的設施很完善,他給兩人每人搞了一套。
霍銜月又将視線,瞥向病房的最角落。
在一架固定在地面的、特質病床的床腳,背對着他,跪在地面的高挑軍裝男子,不知夢裡到底見着了什麼,雖然雙眼、口部都被束縛住,仍在喉口發出嗚咽的壓抑聲響。
對方夢裡,應該隻有自己構造的折磨和酷刑吧?
可為什麼,明明對方雙手和脖頸都被拴在床腳,身體卻仿佛十分難耐般,用力蹭在前面的冰冷金屬杆上?
霍銜月有點不懂對方的腦回路,但這種事情并不重要,他真正想要審問的對象,隻是那兩名哨兵而已。
他布置完束縛用具,感到自己有些運動過度了。
原本便受到了一些藥物的影響,又搬了好幾具半死不活的屍,此時藥效好像來到了全身,讓他懶洋洋的有些不想動彈。
可是,他也并不能肯定,接下來就不會有下一個人,出現在這座舞台上。
根據他的預估,主謀還沒有落網。這兩名哨兵隻是跑腿幹事的人,而有過一面之緣的軍部周銳澤,則是兩名哨兵釣來的“主角”,為了專程來偶遇他這個軟柿子。
霍銜月并不覺得,主謀就一定會親身前來,但他仍然需要做點準備。
而在這期間,最好能把那兩名哨兵的精神圖景中,能榨取的信息,都徹底打包帶走。
當然,也要埋下兩顆自己的精神力種子。
他有預感,很快,這些種子就能派上用場的。
霍銜月慢慢地,靠坐在一架窗邊的病床前,感到自己的呼吸,好像有些過熱了。
他伸出精神力觸手,一邊完成着必要的事項,一邊向病房外延伸,再次構建起感知的幻覺屏障,讓一切異常的聲音與景象,都無法被踏入之人察覺。
隐隐約約的迷糊間,他似乎感知到,二樓的樓梯上,再次傳來了某種腳步的聲響。
很焦急,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簡直是粗心大意。
霍銜月仿佛在腦海中的某處,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在朦朦胧胧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又是哪條魚兒,要跳入他的網了?
不知怎的,霍銜月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雖然身體有些發燒,但還是強撐起精神,向外延伸出精神力。
他“看”到了那道身影,從樓梯口沖了出來,四處張望了幾眼,雖然猶疑,卻仍一扇一扇門推開,尋了過去。
最後,黑發黑眸的哨兵,右手握在了走廊盡頭、那扇乍一看空無一人的病房門把上。
霍銜月擡眸,隔着眼前朦胧的水光,隔着仍然有效的精神力幻覺屏障,與推開房門的哨兵,隔空對視着。
他看見了隗溯的眼眸中,空茫、無法尋找到任何人的痛苦與焦急,他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房間中的任何異樣。
真傻的魚,明明這裡不是他應該遊蕩的水池,卻還是要擠入其中,撞得頭破血流。
自己是這樣,這個人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