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一共隻持續了半小時不到,因為霍銜月靈敏的精神力感知,幾乎沒有傷害到周圍的身體組織,将創口維持在了最小範圍。
而等兩人收拾好周圍的雜物,包紮完善的金發哨兵坐起身,已經基本恢複了行動能力。
紀戎捏着密封完善的塑膠袋,雖精神上仍還有些虛弱,可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這并不隻是關乎自己一個人的事。
這個暗紅色棗核大小、不知究竟是否徹底失去了生機的卵狀物,是從自己的腹部,被剖出來的。
甚至于,“它”在仍然存活着的時候,還擁有着微弱的精神力。
雖然紀戎并不是向導,無法準确地感知到他人的精神力,但是,在這個東西身上,卻還殘留着一抹他自己的精神力碎片。
也就是說,這枚卵,曾寄生在他的身上,而未來的某個時候,甚至有可能破殼而出。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種惡心幹嘔的沖動,湧上了他的喉間,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霍銜月與隗溯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保持着沉默。
終于,紀戎開口了:
“我們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戰鬥部的哨向。”
隗溯神情微動,沉聲道:“未必所有的哨兵和向導,都會相信這些話。尤其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來曆。”
金發哨兵虛弱地笑了,平淡道:
“沒錯,我的情況比較特殊,身體已經異化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沒有今天的狂躁發作,也遲早會死,而其他人未必如此。
但是,我還是想做點什麼,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這種東西,繼續存活在其他人的體内,最終招緻一樣的後果。”
隗溯擡頭,望向布簾掩起的窗外,他不知道,這一次,會引發白塔之中,怎樣的變化。
上一世,當他把一切都破壞殆盡,于廢墟之上,重啟世界的時候,早已有太多的名字,消失在了白塔中。
不論是紀戎,還是其他更多的哨兵和向導,早在大災害來臨之前,就已經死去。那些名字,他記不太清了。
可是,現在,稍稍産生了一些改變。
他微微勾起唇,在心底明白,不論産生了多少改變,他要做的事,卻是不會變化的。
在黑發哨兵的身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青年,忽而,開口道:
“你在戰鬥部中,絕對值得信任的變異人,有幾人?”
這句話是對紀戎說的。
金發哨兵擡起頭,眼底多了一抹亮光,思考了數秒,看着兩人道:
“如果我把這枚’卵’拿過去,二話不說,就會答應做手術的,有三人。有商議空間的哨向,至少有十餘人。至于其他,我并不能做出保證。”
霍銜月垂眸,緩緩道:
“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做法,将某種活物,長期飼養在變異人的體内,甚至于,還要躲避開,向導對其微弱精神力的感知,這絕對不會是偶然與意外。
不論這樣做的人,最終目的為何,都必然需要龐大的力量和精密的謀劃。我們貿然打破這種平衡,隻會被打得措手不及,唯一的辦法,隻有暗中行事。
至少,暫時還沒有人知道,我們有拿掉定時炸彈的方法。”
隗溯偏過頭,道:“在白塔的某個地方,有一處廢棄的地下設施,如果分頭前往那裡,可以不被人注意地會面。”
紀戎有些出神,呢喃道:“天象觀測站的舊址?”
如果說到廢棄的地下設施,對新來的哨向而言,最開始,就會被警告禁止踏入的,就是這處古怪的舊址。
據說,這是六十多年前,聯邦境内第一次爆發嚴重的污染潮時,最先遭到污染物蹂·躏的地方。
因為不明原因,這片無人曠野上的天象觀測站,成了憑空出現的污染潮,第一個攻擊目标。
而後,污染潮再向田野、城市的方向湧去。
因此,在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将這波污染潮剿滅後,原天象觀測站的舊址之上,建立起了這片軍事基地。後來,與南方的基地一同,改名“白塔”。
可是這片殘留的廢墟,卻一直不曾被填平,而隻是封存了起來,成了白塔的禁地。
霍銜月疑慮,道:“在那裡,不會有人誤入嗎?”
隗溯輕聲笑道:“恐怕,就連白塔的守衛們,都不敢靠近舊址。也隻有戰鬥部,才會把那裡當成入部儀式的一環,就和鬼屋試膽差不多的意思,你看到就明白了。”
霍銜月擰眉,有些忐忑莫名。
直到午間,他裝作身體不适的模樣,在暗地裡收集完所需的手術材料,裝在登山包中,用精神力幹擾了周圍人的感知,溜出宿舍。
在訓練館的背面,和隗溯暫時彙合,一同向天象觀測站的舊址而去。
他們沉默不語地潛入一道道鐵絲網,熟練地繞過每一處監控攝像頭,從蛛網般的廢棄地道口之一,翻越破損的鐵栅欄,向内走去。
等來到了與紀戎約定的“廣場”,霍銜月徹底明白了,這個地方,為何會成為戰鬥部的入部儀式場地——
巨大的殘缺金屬望遠鏡支架之上,風幹的扭曲污染物殘骸,如同來自地獄的使者,迸發着無數菌絲狀的枯萎觸手。
而被瞬間硬化的人類屍體,争先恐後地試圖從污染潮中逃離,卻隻是變成了這連綿雕像中的無數背景闆之一。
他們胸前的身份吊牌,從雕塑上垂落,隐約能看清其中字迹。
或許,隻有直面這樣的場景,才能實際意義上理解,這種可怖的災害,究竟是懷着怎樣的惡意,将智慧生物吞噬。
忽而,廣場盡頭的陰影之中,走出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霍銜月看到,粗壯而泛着幽幽藍光的深色巨蟒,正纏在那道身影的頸側,安靜地隔着扭曲的幹屍與枯萎觸手,注視着自己。
而另一邊,兩道腳步聲,悠閑松散地傳來。
披着白色運動外套,一摸一樣的兩名雙胞胎少年,視線轉了過來。
在兩人的肩頭,各停着一隻純白的和平鴿。
隗溯與霍銜月的身後,金發哨兵終于從某座“雕像”之後,走了出來。
紀戎将自己黑色衛衣的兜帽取下,露出藏起的金色獸耳,身側,巨大的精神體雄獅悠閑踱步着,笑着道:
“他們都是一定會為此保密的人,我給他們看了’那樣東西’,并解釋了我如今的情況。他們願意進行手術,而且,也擁有各自獨特的精神能力,想必可以提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