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從夢中醒來。她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又或者,從來就沒有醒來過。
她的面前突兀地照着一束光,本應晦暗逼仄的洞穴,仿佛因為這光的到來,四周都籠成溫柔的蠱惑。女孩茫然地盯着那道光,視線聚焦之處,光竟然漸漸化為人形。是個男人,飄逸華麗而面容俊美,滿頭銀發長得墜在地上。讓人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發、還是優美的袍邊。
他似乎已到來許久,一開口竟有股春風化雨般的缱绻:“原來,是你在這裡。”
不請自來的男人,說話還語焉不詳。但很奇妙,他讓女孩覺得熟悉又陌生。而且他實在過于閃耀,女孩的眼中也跟着亮起星火,但轉瞬又黯淡下去。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她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人了。
“我許了願,夢想成真之處,是你。”
“我沒叫你來,你走吧。”女孩命令道。話音落地,她本打算翻身繼續睡,可那人的氣息還在。女孩坐起來冷冷看着對面,重複道:“我讓你走。”
男人依舊站着不動。
“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女孩自言自語,“這個宇宙裡,沒有人不聽我的話。”
所有人都對她俯首帖耳,所有人都低下身子等待她的君臨。沒有人能忤逆她,所以她輕易擁有了一切,奴隸們為她搭建最華美的宮殿、替她物色來各個星球的珍奇物事。她其實哪裡也沒去過,整日沉浸在周圍山呼海應的奉承之中。所有人都愛她,她想要誰便要誰,然後那些愛她的人們互相争搶,舉起屠刀對準彼此,帶着殘忍又天真的笑意将别人的内髒扯出來作為戰利品奉獻到她面前。
就是那樣的。她讓誰死,誰就會含笑去死。她讓殺人,他們也毫不猶豫兵戎相見。反應過來蜿蜒迤逦的宮殿都是用屍山血海堆成,她生起無端的懼怕幾欲作嘔,才會獨自來到這個洞穴,在此沉睡千年。
“所以,你才這樣的孤獨嗎?”男人始終凝望着她,臉上的笑意和光同塵,“你能讓任何人愛你,可你又立刻将人推開。因為你覺得那不是愛,隻是服從。”
不知為何,女孩不想反駁他。也許她也想聽那些話很久了,可到現在才正中心坎,“你說你許願了,我也許願了。我讓無所不能的宇宙,帶個能讓我體會到真愛的人給我。”她伸出手去,“你是嗎?”
活了這麼久,他是第一個不聽話的人——他會是嗎?女孩帶着這個疑問,讓他在手上啟唇落下一吻,從此與他形影不離。
他說他叫元烨,女孩喚他大哥。大哥帶她去了很多星球,随意地,優美地,兩個人自在漂流。關于這個宇宙的事情,大哥仿佛什麼都知道,而且他還那樣地懂得她。
他說:“你痛苦,是因為你否認了自己與生俱來的一部分,那是與自我分離的痛苦。哪怕是讓你厭棄的能力,本身也是你的榮耀。”
他說:“所有人都會聽你的。那麼,如果你命令他們去找到自己呢?”元烨簡直和身後雲霞滿天的流彩一樣溫情脈脈,就這樣看着他身前滿心不安的女孩,“當然,那也是賦予了别人拒絕和離開你的能力。”
“可是,我就是害怕呀。”她是膽小鬼,怎麼能讓别人不愛自己呢?那該多可怕。
“有時,拒絕就是愛的一部分。遠離也是。”
“那你也會遠離我嗎?”
“永遠不會。因為我們始終都能在愛裡相遇。”
女孩不懂,她隻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總是充滿無盡的智慧,他也有許多朋友,所有人都衷心認可和愛戴他。大哥就是她的光,是她關于整個宇宙所有美好的具象。在兩人一起看了千萬遍輪轉的璀璨星空之後,大哥帶她來到一顆奇妙的藍星。
在那裡,鐘表會轉動,時間會流逝,歲月會衰老。藍星上面有三塊土地,分别叫亞特蘭蒂斯、雷姆利亞,以及姆大陸。
在姆大陸,生活着一群美麗的療愈者,負責制作籠罩整個藍星的“天幕”。到了雷姆利亞,大哥将一位胸前挂着八芒星項鍊的長者介紹給她,說長者日後就是自己的老師。最後到了亞特蘭蒂斯,兩人站在懸于半空的巨大球體之下,元烨問:“親愛的,你想做一些什麼樣的事呢?”
見她不解,他解釋道:“在亞特蘭蒂斯,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有人負責建設高樓,有人負責檢測溫度,有人負責花開花謝,大家一同創造這個‘世界’。我的女孩,你想做什麼呢?”
“我能做什麼?”
大哥含笑摸摸她的頭,“那你就來傾聽大家,好不好?你負責收集大家的意見:海水的溫度怎麼樣,是熱是冷;時間的流逝又如何,是慢是快?……就這樣,你不斷傾聽、收集大家的意見和聲音,将你收到的一切轉告給另外負責的人。也在此過程裡了解‘世界’。”
女孩向來最聽他的話,依言變成了傾聽者。而大哥很忙,似乎所有事情都需要他參與決策,更多時候不知去往何處。一切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運行着,直到某一天突然被打破平衡。
關于後來的事情,在女孩的記憶中隻留下最為霸道鮮明的部分——天幕破裂,不知名的軍隊攻了進來,後來,不知是誰發動了報複性的戰争,天空和大地都塌陷了,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四散橫飛的殘破軀體……
……
而大哥。